查看完整版本: 【童年】【全】(静静的辽河)作者:zhxma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3

                (四)

  " 大孙子,大孙子呐!" 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喊声:" 大孙子,菊子,菊子,
吃饭喽!" " 快,别摸啦!" 听到奶奶的喊声,老姑慌慌张张地系上裤带,呼吸
短促地跳出柴草垛:" 妈——,我和大侄子在这呐!" 一张方桌,放置在土炕中
央,爷爷一家人围拢在桌旁,我咕咚一声跳上土炕,爷爷亲切地将我拽到他的身
旁,我抓起一块热气升腾的玉米锅贴咔哧咬了一口,顿时感觉到又粗又涩,那苦
溜溜、酸兮兮的味道,简直无法与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相提并论。

  看到我久久不肯咽下口腔里的玉米面,又看到我眉头紧皱的窘态,奶奶默默
地站起身来,摘下棚顶的小竹蓝,她小心奕奕地掀开花手绢,拽出一块小饼干:
" 大孙子,吃这个吧!" 我放下玉米锅贴,毫不客气地接过饼干,大口大口地咀
嚼起来。

  从第一顿饭开始,我便再也没有啃咀过第二口粗涩的玉米面,奶奶总是能够
从她的小竹蓝里,魔术般地变幻出各种各样、非常可口的食物来:烙饼、馒头、
饼干、糖块、肉松、咸鸭蛋、……。

  奶奶拎着小竹蓝,得意洋洋地拿出几块饼干递到我的手里,看到我香甜地咀
嚼着,仿佛是奶奶自己也在幸福地咀嚼着,那慈祥的面庞,露出甜蜜蜜、美滋滋
的微笑。

  发现了小竹蓝的秘密之后,我再也不啃咀嚼玉米面,而是频繁地向奶奶索要
小竹蓝里面的食物。如此这般,未过三日,奶奶的魔术终于露了馅,小竹蓝彻底
告馨,这可真让奶奶好生难堪,她不知所措、无可奈何地在屋里踱起步子。

  " 老鳖犊子,你这么瞎转转有啥用啊," 看到奶奶的尴尬之相,爷爷没好气
地嘀咕道:" 还不去鸡窝那看看,看看还有没有鸡蛋啦?" 爷爷的话使奶奶顿然
省悟过来,她推开屋门满怀希望地奔向鸡窝。

  " 大孙子,你吃饱了么?" 奶奶亲热地问道,见我点了点头,奶奶抱起了我
:" 大孙子,吃饱了,就睡觉吧!" " 妈——," 老姑问道:" 妈哟,我大侄在
哪存啊?" " 存?" 听到这个字,我又纳闷起来:存!这又是什么意思?老姑怎
么把在哪里睡觉,说成了在哪里" 存!" 啊?

  " 在我这。" 奶奶一边帮我脱着衣服,一边答道。末了,奶奶又开始解她的
包脚布,一挨奶奶将层层黑布翻解开,我看到一双极其滑稽的大脚掌,奶奶的双
脚是那么的可笑,脚面高高地隆起,呈着极度扭曲的弓形,长硕的中趾不可思议
地搭在姆趾上,如此一来,在其脚尖处,便形成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小包丘。

  我迷茫地问道:" 奶奶,你的脚是怎么搞的啊,咋成了这样啊?" " 嗨,"
爷爷不屑地说道:" 你的奶奶小时候不听话,她妈妈给她裹脚,她嫌痛,总是偷
偷地解开,结果,慢慢地,便弄成了这副模样!" " 哦," 我突然明白过来,像
奶奶这般年纪的老妇人,都毫无例外地长着一双比孩童还要细短的小脚,走起路
来,颤颤微微,如果刮起大风,可以非常轻松地将其掀翻在地。

  " 奶奶," 望着奶奶那畸形的双脚,我突然想起一本小说里介绍过,旧社会
的女人,不仅要裹小脚,并且,没有名字,嫁给谁就随谁的姓,什么王氏、李氏
的,想到此,我笑嘻嘻地问奶奶道:" 奶奶,你有名字么?" " 没有," 奶奶坦
然答道:" 奶奶没有名字,只有姓,奶奶姓赵,赵钱孙李的赵!" " 嘿嘿," 爷
爷从旁提醒道:" 老鳖犊子,瞅你这臭记性,你怎么没有名字,你忘了,土改的
时候,你去分地,村长问你的名字,你说没有名字,村长不是临时给你起了一个
赵永芝的名字么,……" " 嗨," 奶奶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:" 这算什么名字啊,
除了分地时用过一次,以后,就谁人没叫过这个名字,无论在家里,还是在生产
队里,大家都叫我老张太太!" " 奶奶," 我继续问道:" 你念过书么?" " 哼,
" 奶奶撇了撇嘴:" 早头,哪有女孩子念书的,大人们都不让女孩子念书,女孩
子早晚得嫁人,所以,是别人家的人,谁肯花钱供女孩子念书啊,大孙子,奶奶
是个睁眼瞎,一个大字也不认得!" " 谁说的!" 爷爷补充道:" 一个字不认识,
那,你去城里做买卖的时候,上厕所,是怎么分辩出男女厕所的啊!" " 哦,"
奶奶苦笑道:" 那两个字,我还认得,为了不上错厕所,我是硬憋出来的!一看
到那两个字的形状,我便能分清哪个是男厕所,哪个是女厕所!" 啪——,待全
家人都接二连三地钻进了被窝,奶奶啪地关掉了小灯泡,屋子里顿时一片可怕的
漆黑,我木然地依在奶奶的身旁,望着窗外明亮的圆月,我突然想起了妈妈,想
起了妈妈的酥乳,以及温暖的胸怀:" 妈妈,妈妈,妈妈,我要摸咂!" " 哎哟,
" 奶奶无奈地嘀咕道:" 孩子还是太小哇,离开妈妈就不行,孩子想妈妈了,这,
这,可怎么办呐!来,大孙子,摸奶奶的咂吧,什么,奶奶的咂太瘪了,没有你
妈妈的大?这,这……" " 来,陆陆," 二姑掀起她的棉被:" 来,到姑姑这来,
来,摸姑姑的咂!" 二姑轻轻地将我拽到她的怀抱里,撩起了衬衣,将一双散发
着青春香气的乳房,拥到我的手里:" 怎么样,姑姑的咂像不像你妈妈的啊,什
么,像,嘻嘻,那,你就摸吧!" " 哦," 旁边的奶奶殷勤地整理着我的被角:
" 大孙子,盖好喽,别凉着哇!" 我贪婪地抓摸着二姑的酥乳,困意渐渐袭来,
身下的土炕也慢慢地滚热起来,早已习惯于睡木板床的我,无法适应这难耐的燥
热,呼地蹬掉了棉被,露出赤裸裸的身体,奶奶轻轻地嘀咕一声,帮我重新压好
棉被,在奶奶家度过的第一夜,我不停地蹬踹着棉被,奶奶则不知疲倦地,一次
又一次地帮我盖好。

  第二早晨,我顿感周身乏力,凉气袭袭,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被窝里,任凭
奶奶和二姑如何呼唤,我就是懒得动一动,二姑掀起被角,细手刚刚触到我的身
体,立刻惊呼起来:" 哎呀,妈哟——,陆陆的身子咋这么热啊,都烫手哇,不
好了,陆陆感冒了!" " 唉," 奶奶唉息道:" 一定是昨晚踹被,着凉了!快,
给他穿上衣服,赶快去医院!" " 不," 当奶奶将我背到医院,望着医生手中冷
冰冰的大铁针,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金花,我立刻惊赅万状,拼命地挣扎着:"
不,不,我不打针,我不打针!" " 大孙子!" 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糖球:
" 大孙子,听话,打一针,病就好喽!" 可是,让奶奶遗憾的是,一针,并没有
医好我的病,我的病情日益严重,奶奶只好天天背着我去医院打针,每次打针之
前,奶奶总是要买一些糖果之类的小食品,向我施以一点点小恩小惠,作为我屁
股挨扎的报酬。

  又是一个清晨,奶奶与往常一样,背着我去医院打针,看到路边的冰糕箱,
我喃喃地嘀咕道:" 奶奶,我要冰棍!我要冰棍!" " 唉," 奶奶摸了摸口袋,
突然让我失望地说道:" 大孙子,奶奶没钱了!" " 不,不,不么,奶奶,我要
冰棍,我要冰棍!" " 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" 我扒在奶奶的脊背上,不知
好歹地嚷嚷着,两只手死死地抓拽着奶奶的衣领,突然,我感觉到奶奶的身子微
微地抖动起来,继尔,传来一阵阵痛哭声:" 大孙子,奶奶不好,奶奶没有能耐,
奶奶穷哇,奶奶连个冰棍都买不起了!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" 听到奶
奶的悲泣,我不再叫嚷,可怜巴巴地依到奶奶的脊背上:" 奶奶,别哭了,我,
不要冰棍了!" " 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" 听到我的话,奶奶更加伤感
地抽泣起来:" 奶奶没能耐,奶奶穷,奶奶没钱,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

  …" " 先生," 看到我久病不愈,情急之下,奶奶索性将我背到算命瞎子的
家里,奶奶将我放到一块焦糊的苇席上,然后,诚慌诚恐地冲着算命瞎子询问道
:" 先生,请给我的大孙子掐算掐算,他的病怎么总也看不好哇?" " 哦," 算
命瞎子闻言,翻滚着没有眼珠的白眼眶,煞有介事地问奶奶道:" 好的,把他的
生日,时辰告诉我吧!" " 嗯," 奶奶如实相告,算命瞎子低下头去,默默地点
拨着干枯的手指头:" 嗯,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啊,老张太太,这个孩子,叫什么
名字啊?

  " " 陆陆!" " 嗨呀," 算命瞎子突然嚷嚷起来:" 叫大喽,叫大喽,这孩
子的名字叫大喽,名字叫大喽,可不好养啊,不是闹病,就是有灾,……" " 那,
怎么办啊?" 奶奶恐惧地问道,算命瞎子像模像样地答道:" 不要着急,老张太
太,给孩子改个名字吧," " 好,好," 奶奶点头如捣蒜:" 好,好,那,就请
先生给我大孙子重新起个名字吧!" " 这个么," 算命瞎子略微思忖了一下:"
老张太太啊,这名字,用不着我起,你给孙子偷个名字,以后,就好养喽!" "
偷?

  " " 是的,我的意思是说,这孩子太孤,太娇,名字又没起好,不好养,你
看谁家的孩子多,就偷他家孩子的名字,以后,保准不闹病,好养活!" " 哦,
" 奶奶恍然大悟,尤如抓到一颗救命稻草:" 谢谢先生,谢谢先生," 奶奶将小
竹蓝放到土炕上,拿出四个混着一半玉米面,一半白面的热慢头:" 先生,现在,
大家都很困难,老张太太更穷,你是知道的,我没有钱,就给你几个馒头,垫垫
肚子吧!" " 没说的,没说的," 算命瞎子欣然接过热馒头:" 这年头,谁也不
好过,老张太太啊,现在风声很紧,到处破四旧、反迷信,我可是偷偷摸摸地做
这生意的,你可别到处乱说,一定要帮我保密,否则,我又得挨斗啦!" " 先生,
你放心,我老张太太,嘴最严实,没用的话,从来不乱说!" " 老张太太," 算
命瞎子继续指点奶奶道:" 给这孩子偷名字,最好偷亲戚家孩子的名字,那样,
更好养!往后,什么病啊、灾的,都没有啦!" " 谢谢,谢谢," 奶奶背起我,
千恩万谢地走出门去,一路上,奶奶不停地嘟哝着:" 偷个名字,偷谁家孩子的
名字才好呐,啊,我想起来了,我起来啦,你大姑家孩子最多,有五个儿子。咱
们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吧,嗯,对,咱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,吁——,老大,叫
小威子,老二,叫小再子,老三,叫小胜子,老四,叫小力子,老五,叫小明子!

  大孙子,这五个名字,偷哪个才好呢?……,嗯,前面三个,都太大喽,只
有老四,跟我大孙子的岁数差不多少,对,就偷老四的名字,大孙子,以后,你
就叫小力子吧!" 于是,在算命瞎子信口雌黄的指点之下,有病乱投医的奶奶非
常荒唐地给我窃取了四表哥的乳名,就这样,我稀里糊涂地改了乳字,而疾病当
真就不可思议地,奇迹般地全愈了!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4

                (五)

  " 老鳖犊子!" 病弱的爷爷死死地拽扯着奶奶,昏浊的眼眶里闪现着愠怒的
目光:" 老鳖犊子!你,又要冒险,是不?" " 你放开我," 奶奶挎着装满鲜鸡
蛋的小竹蓝,拼命地挣脱开爷爷干枯的手臂:" 就你这胆子,还没有兔子大,什
么也不敢干,难道,一家人等着饿死吗?你饿着就饿着吧,你也这个岁数了,土
都埋到脖子根喽,可是,咱们的大孙子,怎么办,吃什么,也跟你一起挨饿吗?

  " " 可,这是投机倒把啊," 爷爷无奈地摇晃着脑袋:" 官家不让啊,一旦
给管理所的人抓住,不仅要没收,还要揪斗、游街,扣工分的!" " 哼,我不怕,
" 奶奶坚定地说道:" 我不怕,我老张太太什么世面没见识过,伪满那咱,日本
人邪乎不邪乎?我照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走私买卖,八路军厉害不厉害,我
不也是绕过他们的封锁线,把大米背到进了辽阳城?哼,我不怕,我什么也不怕,
这个世道,要想活着,就得拼命,不然,就只好等着饿死吧!" " 唉," 望着奶
奶微微弓起的脊背,蹒跚着一双畸形的大脚,挎着沉甸甸的小竹篮,头也不回地
走出家门,爷爷苦涩地咧了咧嘴:" 唉,这个老鳖犊子啊!真是拿她没办法,可
也是," 爷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:" 唉,细细想来,这些年来,多亏老鳖犊子顶
风冒险地四处飘荡,费劲巴离地挣点辛苦钱,一步一步地把孩子们拉扯大了,否
则,若是换了我,天天这么穷守在家里,这一家人啊,早就饿瘪喽!" " 爷爷,
" 我拉着爷爷的干手问道:" 爷爷,奶奶这是干啥去啊?" " 卖鸡蛋," 爷爷答
道:" 你奶奶做了一辈子买卖,而现在,官家不许老百姓做买卖,抓着,就狠狠
地收拾你!可是,你奶奶天生就是这么个傻大胆,为了养家,为了糊口,你奶奶
经常出去冒险啊!" 爷爷抚摸着我的肩膀:" 力啊,大孙子,你奶奶为了让你能
够吃上好吃的,这不,又冒险去了。" 听到爷爷的话,我心里热乎乎的,我突然
喜欢起奶奶:" 奶奶,奶奶。" 爷爷瞅了我一眼,深有感触地说道:" 你奶奶啊,
胆子要多大,有多大,早头,伪满的时候,日本人不许中国人吃大米、白面,抓
住,就是经济犯,狠狠地收拾你,弄不好,就得出劳工,给日本修碉堡,最后,
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。可是,是人,哪有嘴不馋的啊,上顿下顿吃橡子面,把人
吃的,肚子胀起老高,连屎都拉不下来,这还有好。所以,人们就偷偷地吃。你
奶奶一看,这事有赚头,就偷偷地弄来麦子,磨成面,蒸馒头卖。我和你奶奶每
天后半夜起来,偷偷地磨好面,蒸完一屉馒头,你奶奶将馒头装在柳条筐的最底
层,上面垫上一层芦苇叶子,最上面,堆着猪草,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便挑着柳
条筐,佯装着打猪草的样子,沿着公路闲逛,那个时候,嘴馋的人,都明白这档
子事,见你奶奶走过来,就拐弯抹角地问一问,如果是比较熟悉的人,你奶奶就
告诉他们,我有馒头,想吃么?想吃,拿钱来。这在当时,可不闹着玩的啊!一
旦逮住,是要蹲大狱的啊。" 傍晚,奶奶挎着空空如也的小竹篮,风尘仆仆地迈
进家门,爷爷装腔作势地讥讽道:" 哎哟,老鳖犊子!你还回来了,我还以为你
让管理所的给抓进去了呐!" " 哼,老头子," 奶奶没有理睬爷爷,她将小竹蓝
放到木柜上,然后,兴奋不已地跃上土炕,奶奶端坐在炕沿上,哗啦一声,从口
袋里掏出一大把乱纷纷的散币:" 顺利,顺利,今个,头一天开张,就这么顺利,
真没想到哇,老头子,这官家越不让干的事,钱赚得也就越是容易,你信不信,
一个鸡蛋,能挣一分钱呐,嘿嘿。" 奶奶笑嘻嘻地数点着:" 哎呀,真没少挣,
在生产队干一个月,才能挣几个工分啊,大孙子," 见我久久地盯她的面庞,奶
奶放下手中的散币,自豪地掏出一块小纸包,递到我的手上,我一摸,还微微发
热,奶奶亲切地展开小纸包,露出一个香气喷喷的白面烧饼," 吃吧,大孙子,
还热乎着,这是奶奶用卖鸡蛋的钱,给你买的,明天,奶奶还卖鸡蛋去,挣了钱,
还给你买火烧吃!" " 嘿嘿," 我贪婪地啃了一口热乎乎的烧饼,心里一个劲地
发笑:奶奶,真好玩,管烧饼,叫火烧!

  " 嗬嗬," 爷爷继续讥讽道:" 老鳖犊子!看把你臭美的,都快美出鼻涕泡
来啦,今个,是什么日子,你知道么,今个,是星期天,官家休息,你可别得了
便宜还卖了乖,等明天,官家上班了,你再去试试看,够你对付的!" " 老头子,
我不怕,什么风雨我没经历过,官家不就是抓我吗,不让我卖么,我就跟他们玩
藏猫猫、摸瞎子,打游击,嘿嘿,这总比当年闯封锁线,轻松多了!" " 奶奶,
" 我一边啃着烧饼,一边不解地问奶奶道:" 奶奶,你闯过什么封锁线啊?" "
哦," 奶奶接过二姑递过来的一块玉米锅贴,咬了一大口,又喝了一口白菜汤,
她一边咀嚼着,一边不无骄傲地讲述道:" 那几年啊,国军和八路打开了锅,咱
们家门前这条大道上,成天过兵,不是国军,就是八路,两家就像拉大锯似的,
你来我往,我走你来。嘿嘿,这打来打去的,八路就把国军围在了辽阳城,这下
可好,城里的粮食刷地就紧张起来,那个贵啊,就不用提了,我们城外的农民,
看着这是挣钱的机会,便背着粮食偷偷地往城里溜,用粮食跟城里人换衣服什么
的。" " 哎呀," 我惊讶地望着奶奶:" 奶奶,那要是让人家抓住,可怎么办啊?

  不得枪毙啊?" " 嘿嘿,没事,那个时候,双方管得都不太严,两方面都睁
一只眼,闭一只眼,看见偷运粮食的人,喊几声,放几枪,就拉倒了。奶奶一个
女人家,跟着那帮大老爷们,一次又一次地闯封锁线,大老爷们能背一百斤,我
也能背一百斤,一斤也不比他们少背。" " 奶奶真有劲!" " 唉,也不行啦,自
从那阵子背粮之后,奶奶可累坏了,落下一个腰痛的毛病,现在,稍微干点吃劲
的活,腰就痛。有一次,奶奶背完粮,拎着换来的衣服往回返,走到半路的时候,
前边便噼哩叭啦地响起了枪,然后,轰轰轰地,大炮又响了起来,我们可吓坏了,
全都趴在路基下,谁也不敢伸脑袋。" " 奶奶,这是怎么回事啊?" 我停止了咀
嚼,怔怔地望着奶奶。

  奶奶顿了顿:" 也不知道枪声响了有多久,当天完全黑下来以后,枪声和炮
声才渐渐地小了一些,我们这帮人,又困、又饿、又乏,可是谁也不敢动一动,
我一想,总这么扒着,什么时候是个头哇,我就站起来,沿着公路往前走,别的
大老爷们一看,便一个接一个地跟了出来,我们走出几里路,突然发现前面有许
多人影在晃动,我们走近一看,是八路,正在收拾地上的枪枝,抬伤号,埋死人。

  越往前走,死人、伤号越多,那个惨啊,被打碎脑壳的,被击穿心脏的,炸
掉胳臂、腿的,还有的人,连脑袋都没有啦,唉,吓得我们都不敢细看啊。" "
奶奶,谁和谁打啊!" " 嗨,还能有谁啊,国军和八路呗,唉,都是中国人,这
是何必呐,唉,死的、伤的都是年纪轻轻的、驴呱呱的漂亮小伙啊,真可惜啊,
谁家的孩子,谁不痛心啊,唉——" " 妈——," 老姑插言补充道:" 那场仗确
实打死了好多、好多的人,现在,就在那个地方,建了一个烈士陵园,清明的时
候,老师还领着我们到那里扫过墓呐,老师也给我们讲过这件事,……" " 好喽,
好喽," 爷爷摆了摆手:" 老鳖犊子!就别提你那些光荣历史了,时间不早了,
都睡觉吧!" 为了赚点可怜的散币,给我买回可口的食品,年迈的奶奶不顾爷爷
的劝阻,毅然挎起小竹篮,冒着被抓获、被揪斗的危险,做起了一桩大得不能再
大的买卖:街头鸡蛋贸易。

  奶奶走家串户地收集鸡蛋,装满竹篮之后,奶奶便用手巾遮掩好,蹬上钢铁
厂的通勤小火车,溜到附近的钢铁厂,与钢铁工人秘密地进行鸡蛋交易,每只鸡
蛋赚取一点点根本不值一提的蝇头微利。

 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里,这可是违法的事情,被政府斥责为:投机倒把,是要
受到严厉打击的,必须坚决取缔的。

  交易好做,一手交钱,一手数点鸡蛋,而与政府周旋,却是一件让奶奶非常
头痛的事情,奶奶必须一边尽力地兜售她的鲜鸡蛋,一边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
警惕性,与政府管理人员打埋伏,像小孩子似地与之捉迷藏。

  管理人员身着便衣,有时,甚至装扮成买鸡蛋的钢铁工人,奶奶不止一次地
自投罗网,满满一竹蓝鸡蛋,悉数没收,口袋里的钞票,全部收缴,然后,被扔
进学习班,眼泪汪汪地啃上几天硬梆梆的窝窝头。

  每天傍晚,我都和老姑倚着木窗,焦虑万分地盼望着奶奶能够平安回来。

  " 妈妈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?" 老姑皱着眉头嘀咕道。

  " 不会的," 我则信心十足地安慰老姑道:" 不会的,奶奶很机灵,不会被
他们逮住的!" 哗啦一声,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,奶奶一脸疲倦地走进屋来,我
和老姑不约而同地扑向奶奶:" 妈——," " 奶奶," " 哈," 如果奶奶现出喜
悦之色,那一定是顺利地卖光了鸡蛋,赚到了一点可怜的散币,此刻,奶奶会无
比自豪地掏出成把的散币,一边数点着,一边美滋滋地讲述着这一天,非同寻常
的经历,以及与管理人员巧妙周旋的、即可笑又惊险,且刺激的故事:" 今天,
哈,一个老家伙又逮住了我,他拽住我的竹蓝,正要掏证件让我看,我趁他稍一
松手的机会,嗖地转过身去,拼命地跑开了,那个老家伙上了点岁数,腿脚不太
利落,没有追上我,我一口气跑出住宅区,钻进了小胡同,嘿嘿,恰巧碰上一个
大买主,一篮子鸡蛋都卖给了他,省了不少心啊!" 然后,奶奶幸福地掏出一块
热馒头,塞到我的手里:" 大孙子,趁着热乎,赶快吃了吧!" 如果奶奶进屋,
空着双手,脸色黯淡,不用问,奶奶今天一定是又栽倒在管理人员的手上,好话
说了一万句,终于没有把她扔进学习班。

  " 妈," 老姑怯生生地望着绝望的奶奶,我拉着奶奶凉冰冰的大手掌:" 奶
奶," " 咦——," 奶奶突然涌出一串酸涩的老泪:" 大孙子,奶奶今天又给管
理所的逮住了,鸡蛋都没收了,奶奶没能耐,钱都收缴了,没给大孙子买好吃的,
咦——," " 妈," 二姑端来一碗热汤:" 妈,别上火啦,今天没收了,明天,
再想法挣回来,妈——,吃点饭吧!" " 不," 奶奶推开热汤,连衣服也没脱,
便钻进了被窝:" 我不吃,我不饿!"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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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回kim 网友及老乡:辽河的故事虽然与顿河的故事" 没有一点相同" ,但焦点
却是共同的——土地,所以,便套用《静静的顿河》的书名,写写辽河。

  顿河忠诚的儿子,哥萨克的骄傲——葛利高里,为了本民族的利益,为了顿
河哥萨克的土地,英勇战斗,甚至连女人也可以不要,当然,为了保住顿河哥萨
克的土地,葛利高利什么手段都用过,频繁地往来与红、白军两股力量之间,而
其目的只有一个:保护本民族的" 土地".但是,葛利高里失败了,哥萨克人没有
保护住顿河的土地,写文的作者,充满了矛盾,从字里行间,看得出来,肖洛霍
夫,对哥萨克满含深情。碍于当时的气氛,有些话,作者不便、也不敢直说,但
细心的读者,却能品味出来。

  昨天晚上,一边喝酒,一边重放电影《静静的顿河》最后一集,当看到葛利
高里孤身一人,绝望地回到归乡,抱着小儿子,泪水涟涟,我的心头又是一抖:
哥萨克人的下场好悲惨啊。

  顿河的悲剧,使我联想起故乡的今天,那如诗如画的景色早已成为过去,成
为回忆。

  辽河水越来越枯少,越来越苦涩,从井里汲起的新水,上面往往浮着一层让
人作呕的油渍,耕地不仅日益退化,并且一天天地在减少,人们见缝插针,到处
盖房,给我留下幸福回忆的小池塘,早已面目全非,成变了臭水池,用不了几年,
就得被垃圾填平,也得盖上房子。

  更可怕的,故乡的天空,竟然飘浮起黄沙,遮天盖日,尤如到了世界末日。

  为了生存,人们你争我夺,尔虞我诈,………,这就是,我为什么要重写《
我的老师》的写作激情。

  面对这些,除了感叹,毫无办法,无能为力。祝愿故乡能够好起来,愿上帝
保佑故乡人们,别沦为悲惨的哥萨克,背景离乡。

  哥萨克的土地是被强政夺去,而辽河的土地,再这样胡来下去,就是自己做
贱自己,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5

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六)

  " 老姑," 秋天的早晨,泛着丝丝怡人的凉意,我拽住老姑的细手,喃喃地
说道:" 老姑,咱们到柴禾垛里玩一会去吧!" " 嘻嘻," 老姑早已明白我的用
意,到柴禾垛里,除了任由我抠摸她的小便,我是不会干别的、其他任何事情的,
可是,老姑却明知顾问:" 大侄,到柴禾垛,玩什么啊?" " 老姑,走吧。" 我
不容分说地将老姑拽扯出屋门,来到静寂的柴禾垛里,我一把将老姑推坐在松软
的禾草上,然后,咕咚一声,身子一瘫,重重地压在老姑的身体上,老姑喘息道
:" 哎哟,压死我啦,大侄子,快点起来,老姑都快上不来气喽!" " 老姑,"
我终于从老姑娇巧的身体上翻滚下来,一把拽住她的裤带,老姑心领神会,一边
褪着裤子,一边用指尖点划着我的鼻子尖:" 小坏蛋,小邪门,又要抠老姑的小
便喽!告诉老姑,听不听老姑的话?" " 听," 我机械地答道。

  " 老姑好不好哟?" " 好,老姑好!" 我抱住老姑的脑袋,非常讨好地亲了
一口,老姑顿时喜形于色,只见她双腿一扬,小屁股一抬,哧溜一声,便痛痛快
快的褪下裤子,露出雪白细嫩的圆屁股,将可爱的小便,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
眼前,我兴奋得呼地低俯到老姑的胯间,一对小色眼死死地盯住老姑白嫩嫩的小
便,老姑扭着脑袋,淫迷地笑道:" 嘻嘻,有啥好看的啊,天天看,也没看够哟!

  嘻嘻。" 我扯着老姑的两条小肉片,手指尖扑哧一声,毫不客气地探进老姑
的小便里,因紧胀,老姑本能地哆嗦起来,继尔,又轻轻地哼哼几声,我的手指
肆意插抠一番,老姑的小便渐渐地滑润起来,我的周身立刻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,
更加得意地插抠起来,老姑面色绯红,玉嘴微开:" 大侄,老姑好不好?" " 好,
老姑好!" " 听不听老姑的话!" " 听," " 嘻嘻," 老姑闻言,愈加淫荡地叉
开了双腿,以方便我的插抠:" 大侄,只要你听老姑的话,你让老姑怎样,老姑
就怎样!" 吧叽,吧叽,吧叽,我的手指快速地插抠起来,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
声,溅起片片晶莹的涟猗,股股迷人的骚气顿然扑进鼻息,我幸福地咧开了小嘴,
得意洋洋地微笑着,老姑也沉浸在性的享受之中,双目微闭,放浪地哼哼叽叽着。

  " 嘿嘿嘿," " 嘻嘻嘻," " 哈哈哈," 从柴禾垛的后面传来一阵阵大人们
的嘻戏声,我回过头去一瞅,身后是一堵高高的土坯墙,声音是从土坯墙外传过
来的,老姑睁开了眼睛:" 那是生产队的社员,一边干活,一边打闹呐!" " 哦,
" 我放开了老姑,将湿淋淋的手指从她的小便里抽出来,放到嘴里美滋滋地吸吮
着,然后,将散发着老姑小便迷人气味的小手搭到土坯墙上,身子一跃,便非常
灵巧地翻上了土坯墙头,我骄傲地骑在墙头上,冲着依然仰躺在柴草上的老姑摇
了摇刚刚插抠过她小便的手指头。

  " 大侄,下来,别摔着!" 看到我示威般地摇晃着小手指,老姑面色红晕,
一边呼唤着我,一边套上裤子,站起身来,系好裤带:" 大侄,听话,快下来!

  " " 老姑,我玩一会爬墙头,还不行吗?" " 大侄,你又不听老姑的话啦,
老姑不喜欢你了,不跟你好了,以后。" 老姑指了指刚刚被我肆意插抠的胯间,
那个意思是说:你不下来,我就再也不让你摸小便了!我央求道:" 老姑,就一
会,我马上就下来!" " 唉,那好吧,就一会,说话可要算数哦!" " 老姑,"
我骑在墙头上,向老姑伸出手去:" 你也上来玩一会吧,你看,生产队的院子里,
可热闹啦,哎呀,要杀牛啦!" " 是吗?" 老姑闻言,一把搭住我的小手,秀美
的小脚蹬在土坯墙的一个凹陷处,我猛一用力,老姑便呼地翻上了墙头,她搂住
我的腰,亦骑在了墙头上。

  " 大侄," 望着生产队的大院子,老姑突然骄傲地对我说道:" 大侄,你知
道么,生产队的队长,是我亲外甥!" " 啥?" 我绝对不肯相信老姑的话,这简
直是吹牛啊:" 老姑,你说啥啊?" " 真的," 老姑一脸得意地说道:" 你不信,
问奶奶去,生产队长是你大姑的大儿子永威,他是我的大外甥,你的大表哥,嘿
嘿!" " 哇——," 我瞪着眼睛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  " 还有," 老姑继续向我卖弄着她的老资本:" 我三嫂,也就是三婶,是生
产队的妇女主任!" " 嘿嘿," 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老姑,我不愿再理睬她,将
面孔移到生产队那宽阔的,但却极其凌乱的大院子中央,我突然发现,在院子中
央,绑着两头为人们劳累了一生,终于因年迈而无法继续劳累下去的老母牛,四
只浑圆的,充满绝望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无情无义的人们,不时扬起被粗大
的缰绳磨得又光又亮的脖颈,哞——,哞——,哞——地哀鸣着,向人们述说着
自己可悲的、毫无意义的一生。

  " 哞——,哞——,哞——," 对于两头老母牛最后的哀号,人们根本不予
理睬,一个个喜笑颜开、叽叽喳喳地指手划脚,迫不急待地翘首企盼着行刑的时
刻尽快来临:" 操," 一个闲汉操着双手,不耐烦地冲着正在磨刀的屠夫嚷嚷道
:" 操,真能磨矶,还没磨完啊,我说,你是磨刀呐,还是绣花呐?" " 哼,"
屠夫嘻皮笑脸地抬起头来,我立刻看到一幅可怕的凶相,他扬了扬手中寒光闪闪
的屠刀:" 急什么啊,磨刀不误砍柴功么!" " 大侄,他叫卢清海,是个杀猪匠,
可狠喽,一喝醉酒,就往死里打老婆,……,哎哟," 老姑突然搂住我的脖子:
" 哎哟,哎哟,太狠啊!" 我转过脸去,只见屠夫卢清海纵身跃到老母牛的脊背
上,他伸出手去,拽住牛角,另一只手将赅人的尖刀无情地压在母牛的颈下,我
立刻听到一阵悲惨的哀号,老母牛的脖子顿时喷出滚滚鲜红的热泉,继尔,老母
牛咕咚一声,瘫倒在地,圆圆的大眼睛痛苦不堪地瞅着身旁行将赴死的同伴,同
伴则低下头来,无奈地嗅了嗅同伴血流如注的脖颈,哞——,哞——地哀鸣着。

  " 哇," 我惊呼道:" 好狠啊,老母牛好可怜啊!" " 啊哈,咱们的妇女主
任今天打扮得咋这么水灵啊,有什么喜事么?" 几个正在铡草的汉子们顶着一头
的草屑,一脸淫邪地望着我那刚刚精心梳洗打扮过,满脸孤傲之气地走进院来的
年轻三婶,也就是生产队里颇有些权利的妇女主任。

  " 嘿嘿," 屠夫卢清海开始剥牛皮,他亦瞅了瞅我那年轻的、身段匀称、适
中的、香气扑鼻的三婶,然后,转过脸来,一边用手中的尖刀在母牛的生殖口处
狠狠地扎捅着,一边悄声冲着那几个铡草的汉子嘀咕道:" 操,操,操,这,是
王淑芬的,这是王淑芬的,操,操,操,操烂它!" 咣当——,屠夫的话,可没
有漏过我三婶的耳朵,只见她秀眉微锁,冷丁飞起一脚,将毫无防备的屠夫卢清
海一脚踹翻在地,非常难堪地瘫倒在死牛身上。

  " 哈哈哈," " 嘿嘿嘿," " 嘻嘻嘻," " 哼," 三婶冲着众人没好气地嚷
嚷道:" 笑什么笑,还不赶快干活去,等我扣你们的工分啊!" " 老姑," 我指
着怒气冲冲的三婶对老姑嘀咕道:" 三婶好厉害啊,好像大家都怕她!" " 嗯,
我三嫂那才叫厉害呢,不但在外面厉害,在生产队厉害,在家里,也厉害着呢,
大侄啊,你三叔横不横,都拿你三婶没办法!嘻嘻," 老姑突然掩面笑道:" 你
三婶有一个外号,你想不想知道啊!" " 什么外号,老姑,快告诉我!" " 滚刀
肉!" 说完,老姑再次嘻嘻嘻地笑起来,突然,她止住了笑声,惊呼起来:" 哎
呀,我的天啊,这,这……" 听到老姑的惊叫声,我顺着她哆哆嗦嗦的手指远远
望去,只见与我打过架的脏鼻涕,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死牛的脑袋旁,黑乎乎的
手指令我惊赅不已的捅进牛眼眶里,非常大胆地将硕大的、颤颤抖抖的牛眼珠抠
掏出来,放到手心上,得意洋洋地鼓捣着,老姑一边惊叫着一边捂住了眼睛,我
问老姑道:" 哇,他真狠啊!" " 哼,三裤子就这样!跟他那个爹一样,又凶又
狠,不,他们老卢家人都是一样,都是又凶又恨的,哼,杀猪匠没有一个心不狠,
手不黑的!" 唉,人啊!望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一幕,望着人们那木然的表情,
我心中默默地念叨着:好凶狠的屠夫啊,好冷血的孩子啊,好冷漠的人们啊,对
待可怜的动物,我们难道就不能仁慈一点么?

  " 老姑," 无意之间,我的目光停滞在大院仓库的门前,那里聚集着一身知
识分子打扮的男男女女们,许多人戴着近视眼镜的,一个个非常笨拙地,一穗接
着一穗地揉搓着手中坚硬的玉米棒。旁边一些无聊的家庭妇女,望着这些读书人
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可笑样子,交头接耳地叽叽咋咋着,不知道嘀咕些什么,时
而还不怀好意地放声讥笑起来。

  " 啊哈," 咕碌碌,咕碌碌,一辆大马车咕碌碌地溜进生产队的大院子,一
个黑瘦的小老头,赶着大马车,悠然自得地哼着二人转小调,干枯的面庞,扬溢
着快乐之色,看到院子里正在埋头揉搓玉米棒的知识分子们,他兴奋之余,突然
怪声怪气地喊叫起来:" 哎约!这可真不容易啊,城市里的大文化人下乡来啦,
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啦,哈哈,好啊,很好啊,很好。请问:你们都来全了
吗," 河里夹障子" 来没来啊?" " 嗯,来了," " 来了,来了,全都来了!"
呆头呆脑,书生气十足,而社会经验却极其欠缺的读书人们,显然没有听明白车
老板所说的" 河里夹障子" 指的是谁,是什么意思,一个个只是傻呵呵地冲着小
老头,木然地微笑着,有的人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
  看到这些知识分子们是如此的愚蠢,读了半辈子书却连" 河里夹障子" 是什
么意思都不知道,车老板开心地大笑起来:" 哈哈哈,河里夹障子都来了?哈哈
哈,好啊,欢迎,欢迎,驾!——" " 老姑," 这个最喜欢以捉弄他人为乐事的
小老头,我认识他,他叫吴保山,除了赶马车之外,他还有一项更为光荣而艰巨
的伟大任务:定期给每户农家清掏厕所!吴保山每次给奶奶家清掏完厕所后,便
在一张小纸条上潦潦草草地写几个字,然后,递给奶奶,奶奶握着小纸条,对我
解释道:凭着这张小纸条,年终结算的时候,能够领到几个微薄的工分。

  我怔怔地问老姑道:" 老姑," 河里夹障子" 是什么意思啊?" " 大侄,"
老姑笑嘻嘻的解释道:" 这是吴保山骂那些大知识分子们呢,那些知识分子还没
听出来呐,还一个劲地傻笑呐。大侄," 河里夹障子" 能挡住什么啊,嗯,一定
挡不住鱼吧,鱼是长的啊,能从障子缝里游过去,所以啊," 河里夹障子" 只能
挡住圆的东西啊,大侄,河里边,圆的东西是什么啊?

  " 王八!" 我不加思假地回答道。

  " 哈哈哈,对啊," 河里夹障子" :" 挡圆" (党员)!哈哈哈,……" …

                 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5

                (七)

  " 哈,好热闹!" 我拍着双手,欲跳进生产队的大院里。

  老姑拽着我的衣袖:" 大侄,你要干啥?" " 到生产队玩去,好热闹啊,人
好多啊!" " 不行。" " 哼!" 我不听老姑的劝阻,挣脱开老姑的手臂,咕咚一
声,跳到生产队的院子里。

  人们正嘻嘻哈哈地围拢在被剥得血肉模糊的死牛旁,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出
现,斜对面劳动着的知识分子们,用漠然的目光瞅了瞅我,我迷茫地环顾一下陌
生的院落,发现身旁是一栋大仓库,我悄悄地溜了进去。

  嘿嘿,真好笑,偌大的仓库却没有任何贮藏,空空旷旷,我漫无目标地徘徊
在乱纷纷的,积满谷草的土地上,脚尖无意之中踢到一穗横陈在谷草中的,黄橙
橙的玉米棒,我低下头去瞅了瞅,脚尖一抬,将玉米棒踹出好远。

  望着咕碌碌翻滚着的玉米棒,我顿然想起奶奶家的餐桌,想起那涩口的,但
却是珍贵的玉米锅贴:玉米面虽然不好吃,很涩口,然而,既使是这样,奶奶一
家人,也是不能放开肚皮,随便吃的,更不是顿顿都可以吃饱的。

  我又想起爸爸和三叔挖空心思地往奶奶家里邮寄玉米面的事情。啊——,玉
米,玉米,你看着不起眼,却是穷人们活命的黄金食品啊。我走到被我无端踹开
的玉米棒前,轻轻地拾起它,放到眼前,久久地凝视着,心中暗暗嘀咕着:把这
根玉米棒拿回奶家去!

  我握着玉米棒,刚刚走到仓库的门口,迎面走过来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,他
身材臃肿不堪,浑身散发着呛人的烟草味,尤其可笑的是,在他那酱块般的脑袋
右上端,非常显眼地突起一个又大又红的肉包包,看到他这般尊容,更让我讨厌
得没法形容。

  " 小子," 长着大肉包的老人用手中的长烟杆指着我手中的玉米棒:" 这是
生产队的苞米,是国家的财产,你可不能随便拿哦,送回仓库去!" " 我,我,
我没拿,我只是随便玩一玩,玩完了,我还会放回原地的!" " 嘿嘿," 老人和
善地笑了笑:" 你倒是鬼机灵啊,你是谁家的孩子啊,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,嗯?

  " " 老张家的,我是张家的," " 老张家?" 老人狠狠地吸了口低劣的烟叶,
一对昏暗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我:" 老张家?老张家,嗯,我咋没看见过你啊?嗯,
" 我不再理睬他,再度溜进仓库里,我心有不甘,决意要把这穗玉米棒,偷回奶
奶家去,让奶奶一家人,吃顿饱饭,可是,怎么才能偷回去呢?

  我握着玉米棒,扫视一眼空空如也的仓库,哈,有了,仓库的后墙,与奶奶
家的院子紧紧相连,后墙处有一扇呲牙咧嘴的破窗户,我顿时来了灵感,小手一
扬,沉甸甸的玉米棒嗖地一声,钻过破窗扇,飞进奶奶家的院子里。

  我兴奋的蹲下身去,又拣起一穗,又如此这般地投过破窗扇,扔进奶奶家的
院子里,我越干越得意,一穗又一穗的玉米接二连三地投进奶奶家的院子里,看
到仓库里再也寻觅不到一穗玉米棒,我终于拍拍手上的灰土,欢天喜地的溜出仓
库,翻过土坯墙头,回到奶奶家的院子里。

  我扯过爷爷背猪草用的柳条筐,将散落在院子里的玉米棒一一拾到柳条筐里,
然后吃力地拽拉着沉重的柳条筐:" 奶奶,奶奶," " 哎,大孙子,什么事啊!

  " 奶奶循声赶来,见我拼命地拽拉着装满玉米棒的柳条筐,奶奶惊讶地地望
着我,她又瞅了瞅生产队仓库的破窗扇,立刻明白了一切:" 大孙子," 奶奶一
把夺过柳条筐:" 这可不行,这是小偷做的事情啊!" 说完,奶奶手腕一用力,
非常轻松地挎起了柳条筐,另一只手拉住我:" 走,力啊,咱们给生产队送回去!

  " " 唉," 我跟着奶奶,怏怏地走出院门:" 奶奶,这点苞米,放到仓库里,
也没什么用处啊,人见人踩,毛驴子也啃," " 那也不行,这是生产队的,放在
那里,就是烂掉,也不能拿的,懂吗,大孙子," 刚刚走进生产队的院子,奶奶
便嚷嚷起来:" 老杨包,老杨包!" " 哎," 脑袋上顶着大肉包的老人闻声迎了
过来,奶奶将柳条筐放到地上:" 嘻嘻,老杨包,这是我孙子淘气的时候,扔到
我家院子里的,我把它都送回来了!" " 哈哈," 老杨包将吸完的大烟杆往裤腰
上一别,粗糙的大手友善地掐拧一下我的脸蛋:" 小子,你不是跟我说,随便玩
玩吗,怎么,都玩到你们老张家的院子里啦,嘿嘿,好个淘气包啊!" 他又将头
转向奶奶:" 嗨呀,老张太太,你可够认真的,算了算了,这点破苞米扔在那里
也是烂掉,小孩子淘气,就拉倒吧!" " 那可不行," 奶奶不容分说地将柳条筐
里的玉米棒,悉数倾倒回仓库里,老杨包笑嘻嘻地瞅着我,问奶奶道:" 这小子,
是你什么人啊,以前,我咋没见过呐!" " 哦," 听到老杨包的话,奶奶的脸上
立刻浮现出自豪的神色,美滋滋地说道:" 老杨包,你当然不认识他,他是我大
儿子的小子,我的大孙子啊!" " 啊——," 老杨包眼前一亮:" 豁豁,就是,
就是,就是那个念大书的,留过苏的,大仓子的儿子?嗯,让我看看,让我看看,
让我好好地看看!嗯,还别说,真像他爹啊!" 老杨包拍着我的肩膀继续说道:
" 嘿嘿,像你爹,真像你爹,不仅顾家这点,特像你爹,翻墙头那灵巧劲,更像
大仓子小时候,嘿嘿," 奶奶与老杨包寒喧一番,便拉起我的手,回到家里,奶
奶谆谆告诫我道:" 大孙子,人,再难,再穷,也不能伸手偷别人的东西,君子
爱财,取之有道啊!" " 喂," 奶奶前脚刚刚迈进家门,身后传来阵阵喊声:"
喂,姥姥," 我回头望去,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、英俊洒脱的男青年,他满脸
堆笑,毕恭毕敬对奶奶说道:" 姥姥,今天晚上,大队要开批斗大会,姥姥,你
可一定要参加哦,可别像上次似的,说去,结果,点名的时候,就缺姥姥你家!

  " " 大侄," 老姑悄悄地拽了拽我:" 他,就是队长,我的大外甥!" " 嗨,
" 奶奶苦笑道:" 永威啊,上次开会,你姥爷突然犯了病,我倒是想去,可是,
你姥爷又是抽又是喘,外孙子,你说,我敢离开家么?" " 姥姥," 奶奶的外孙
子队长一脸难色地说道:" 姥姥,姥爷有病,你离不开家,就派我舅去呗,这次,
可一定要准时参加会议哦,公社有了新规定,不参加生产队组织的革命活动,年
终是要扣工分的啊!" " 姥爷," 大表哥走进屋子里,关切地问候着爷爷:" 姥
爷,你的身体最近可好哦?" " 嗯,还行," 土炕上的爷爷板着枯黄的病脸不屑
地对外孙子道:" 哼,你们这些人啊,没正形,就是没正形,一年到头,什么正
经事也不干,不是练唱歌,排舞蹈,就是开批斗大会,唉,啥人能架住这么折腾
啊?打死我也不信,整天介扯着嗓子唱歌,扭着屁股跳舞,举着拳头喊口号,就
能吃饱饭,穿暖衣服,过好日子?唉,真是没正形啊,这可怎么办呐!" " 唉,
" 大表哥叹了口气:" 姥爷,我也是没法子啊,上级有精神," " 嘿嘿," 我与
老姑站在外屋,我以挑衅似的口吻对老姑说道:" 老姑,你不是说,队长是你的
大外甥么,你敢叫他么,我听听!" " 哼哼," 老姑冲我撇了撇嘴:" 大外甥,
大外甥," " 哎," 大表哥果然应答道,然后,向我们走过来,脸上带着些许可
怜的卑微:" 老姨,有什么事么?" " 没,没,没什么大事!" 老姑冲我自豪地
一笑,对着大表哥指了指我:" 大外甥,这是你表弟弟!" " 哦," 大表哥点了
点头:" 老姨,我知道了,我妈跟我说过了,小表弟," 队长大表哥亲切地掐了
掐我的脸蛋:" 哪天到大表哥家串门去,老姨," 大表哥非常礼貌地向老姑告辞
:" 老姨,我得走了,我还有事!" " 去吧,去吧!" 老姑得意地摆摆手:" 去
吧,去吧,忙你的事去吧!" 待大表哥走出屋外,老姑一脸得意地对我说道:"
怎么样,大侄,你大表哥虽然是队长,在生产队里再怎么厉害,可是,一到了我
的面前,也得规规矩矩的,嘻嘻,谁让我是他老姨呐!" " 嗨嗨," 奶奶打断还
在喋喋不休的爷爷:" 老头子啊,你就少嘞嘞几声吧,还是寻思寻思,让谁去开
会吧,你没听你外孙子说么,不去,要扣工分的!" " 哼," 爷爷忿忿地说道:
" 爱谁去谁去,反正,我是不去!" " 你,这个该死的老头子!" 奶奶虎着面孔
嚷嚷道:" 你,这也叫一家之主,什么事情也不肯出头,唉,这也叫个大老爷们!

  " " 我看不惯!" 爷爷坚持道:" 我就是看不惯,没正形!" " 妈——,"
二姑插言道:" 我爹不愿意去,也别难为他啦,还是我去吧!" " 唉," 奶奶指
着爷爷一脸不悦地嘟哝道:" 你呀,你呀,你的书算是白念了,什么看得惯,看
不惯的,这与你一个小草民有什么关系?你看不惯,就让孩子出头,孩子才多大
啊,万一碰到点什么事情,后悔都来不及。

  你忘没忘,土改那年,斗地主,你不去,就让大仓子去,那天晚上,大仓子
开会回来,一宿也没睡好觉,一闭上眼睛就乱喊乱叫:我怕,我怕,我怕,看到
孩子吓成那样,我也一宿没睡觉,就那么抱着大仓子整整一宿。

  我问他:大仓子,你怕啥啊?你没听到孩子怎么说的么:妈——,我怕,他
们可真狠啊,把地主吊在房梁上,把裤子扒下来,往死里打,一边打,一边问他
:你家的金银财宝都藏到哪去啦,地主说:没有啦,没有啦,我什么都没有啦,
都让你们给没收啦。可是,他们不信,还是往死里打,最后,只听扑哧一声,从
地主被打烂的屁股里,哧哧哧地窜出臭哄哄的稀屎,……" 奶奶越说越激动:"
你啊,你啊,你啊,什么大事小情都不出头,全是大仓子的事,分地的时候,工
作组让每家派一个人,拿着四根木头橛子,这事,你也让大仓子去,工作组长领
着大伙走到地头,手榴弹一扔,轰的一声,大伙便开始往地里跑,找到合适的地
方,便钉橛子占地,可是,大仓子太小,根本跑不过那些个大老爷们,结果,好
地都让人家给占完了,大仓子只占了一块谁也不肯要的涝洼地!" " 哼," 爷爷
依然振振有词:" 我就是看不惯,我就是不去,这就是没正形,哼,……" " 妈
——," 姑姑拽了拽奶奶的衣袖:" 都别吵了,爹身体不舒服,不愿意去,就别
去了,我去,我开会去!" " 二姑," 听到爷爷和奶奶这一番争吵,我对傍晚将
要召开的批斗大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听到二姑要顶替不愿随意抛头露面的爷爷
去参加会议,我拽着二姑的玉手央求道:" 二姑,我也要去,我要也去!" " 不
行," 爷爷警告道:" 大孙子,你可不能去,没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啊!" " 不,
" 听到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,喜欢看热闹的我,更加兴奋起来,可是,看爷爷脸
上那严肃的表情,我不禁失望起来,我扑通一声坐到地上,哇地嚎啕大哭起来:
" 嗷——,我要去,我要去,我也要去,嗷——,……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6

                (八)

  " 好,好,好," 二姑蹲下身来,亲切地将我拽到她的身后:" 去,去,大
侄,二姑带你去,别哭了!" " 我也去!" 老姑也来了兴致:" 我也去,我也去!

  " " 芳子," 当二姑背着我走出房门时,奶奶不放心地叮嘱道:" 芳子,小
心点啊,站在旁边点个卯,凑个数,就行了,可千万别图着看热闹,往人堆里扎
哦!

  " " 放心吧,妈——,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,看什么热闹,不得不应应点!

  " 黑漆漆的夜色,尤如一块硕大无边的帷幕,死死地罩裹住大队部的上空,
凌乱不堪的院子里,早已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,那份嘈杂,那份喧嚣,活像是无
数只苍蝇大集合,嗡嗡地乱叫着,让人心烦意乱。

  在院子的中央,临时搭起一个简易的大木台,十五六个穿着绿军装的青年男
女,伴随着悬挂在电线杆上的高音大喇叭流出来的剌耳的乐曲声,非常卖力地舞
动着身躯,样子既滑稽又可笑,使我不禁想起在家中阳台上所目睹到的那一幕幕。

  " 哎呀,二丫头,你还别说,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呢,喂,我说,二丫头
哇,你对象让你跳哇?" 台下的人群吵吵嚷嚷着:" 操,跳一个晚上的忠字舞,
给两天的双份工分,谁不跳哇!" " 豁豁,黑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跳舞啦,我咋不
知道他还有这两下子呢!" " 工分啊,还不都是为了几个工分啊,大家不都是这
样说么:有钱能使鬼推磨么,你们说,黑小子笨不笨,笨吧,笨得都出了名,可
是,为了工分,竟然学会跳舞啦!啊——," " 嘻嘻,你看,马丽的屁股可真够
大的啊!" " ……" " 走,快走,别他妈的穷磨蹭!" 几个怀里搂着大杆枪,嘴
里叨着烟卷的壮年男子,阴阳怪气地推搡着一个胸前挂着大牌子的瘦老头,摇头
晃脑地走进生产队的大院子里:" 快走,快走,磨蹭个啥啊,早晚你也是躲不过
这场批斗会的。" " 你们,你们," 瘦老头打着趔趄,在几个壮年男子的推搡之
下,绝望地嘟哝着:" 你们,你们,干脆把我毙了算啦,这么天天折腾,我可活
够啦!" " 哎呀,你瞅你," 一个倒背着长枪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"
嘿嘿,你啊,你啊,这是何苦呐,这上的是哪门子火呀!晚上吃完饭,闲着没事
干啥呀?大家伙就当闹着玩呗,都消消食,何必当真啊!嘿嘿," " 唉," 瘦老
头无奈地叹息一声,很不情愿地爬到木台上,大表哥队长一声喝令,正专心跳舞
的青年男女立刻哗哗地站成一排,一溜小跑地走下木台。

  大表哥队长信步走到木台上,他先是瞅了瞅呆立在木台中央的倒霉蛋、哆哆
嗦嗦的瘦老头,然后,清了清嗓子,不耐烦地挥动着双手:" 静一静,静一静,
大家静一静,都别瞎嚷嚷啦,肃静,肃静,……,咳——咳——,今天,咱们生
产大队召开忆苦思甜批斗大会,请社员同志们踊跃发言,控诉万恶的旧社会,歌
颂社会主义新中国!歌颂我们伟大的、光荣的、正确的中国共产党,歌颂我们伟
大的领袖毛主席!" " 嗨," 台下悄声嘀咕起来:" 还忆个什么苦哇,现如今,
还赶不上早头呢!早头再咋的,也能吃饱饭啊!" " 是啊,早头给地主种地,一
天下来,工钱一分不少,还供顿饭,有酒有肉,一色的猪肉炖粉条子,现在,""
现在,在生产队干一天的活,累得鼻青脸子肿的样,回到家里,别说什么酒啊、
肉啊的,白菜汤能喝上,就他妈的烧高香,磕响头喽!" " ……" " 喂," 大表
哥队长煞费苦心地一番宣传动员之后,热切的目光扫视着嗡嗡乱叫的台下:" 喂,
大家倒是积极发言啊,怎么,怎么啦?" 令大表哥队长无比失望的是,他那热辣
辣的目光所过之处,原本叽叽喳喳、一片纷乱的木台下,却突然死亡般地沉寂下
来,没有一个人响应大表哥队长的号召,跳上台来控诉旧社会,歌颂新社会。

  " 哼," 大表哥队长板着面孔吼叫起来:" 你们啊,你们,平时没事的时候,
比他妈的谁都能瞎掰唬,这不,一到了动真章的时候,都他妈的哑吧啦!" " 嘿
嘿," 一个红脸汉子幸灾乐祸地悄声嘀咕道:" 嘿嘿,再这样沉闷下去,这次批
斗大会就得他妈的卡壳,我看队长他怎么向公社交待!" " 嗬嗬," 另一个操着
双手的汉子接茬道:" 弄不好,没准队长头上那顶刚刚戴上的乌纱帽就得弄飞喽,
嘿嘿。" " 二宝子!" 大表哥队长突然嚷嚷道:" 二宝子,你过来,你来控诉控
诉这个大地主刘有德是怎么剥削你爹的!" " 是!" 一个看上去刚刚二十出点头
的年青人应声跳上大木台,健步走到大地主的身旁,一把拽住大地主的衣领子。

  " 嘻嘻,又扯这个啦!又用工分雇人喽!" " 就他啊,解放后才生出来的,
懂个屁啊!" " 是啊,这二宝子小学还没念完呐,他知道什么叫剥削、什么叫压
迫啊?" " 可是,咋的也比他爹强啊,你忘啦,上次开批斗会的时候,队长费尽
了心机,把他爹劝上了台,哈,你没听到,这老东西都说了些什么:唉,要说早
头那些事啊,这个刘有德还算比较仁义的,我们这些帮工的晚来一会,早走一会,
或者少干一点,人家从来不说什么,上顿下顿都有菜,还有猪肉炖粉条子呢!""
嗨,是啊,队长一听,鼻子都气得歪到一边去啦,这,这他妈的是什么啊,这哪
里是批斗啊?" " 嗯,没办法啊,为了完成任务,队长只好嘴对嘴地教二宝子,
如何如何控诉地主的罪状!" " 刘有德," 二宝子拽着大地主的衣领子,恶声恶
气地骂道:" 你他妈的有什么德啊,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,可把我爹给剥削苦啦,
我爹辛辛苦苦地给你干活,你只给那么一丁点工钱,这点钱能干个啥呀?嗯?你
给我爹吃的饭,里面尽是砂子,吃着都碜牙。你这个黑心的大地主。打倒地主恶
霸!" 言罢,二宝子挥舞着营养不良的干巴拳头:" 打倒地主恶霸!" 众人在木
台下机械的挥舞着瘦拳头,有气无力地随声附和着:" 打倒地主恶霸!" " 社员
同志们,跟我一起喊啊:一、二、三," 大表哥队长拼命地挥动着拳头:" 无产
阶级专政万岁!" " 毛主席万岁!" " ……" " 臭地主,呸!" 二宝子还觉得不
够解恨,冲着垂头丧气的老地主脸上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粘痰,然后嘿嘿笑着,开
心地走下台去。

  众人无聊地折腾着那个倒霉的老地主:" 刘有德,你家的地到底在哪个位置
啊,你还能找得到吗?" " 找不到啦!" " 刘有德,你是凭什么攒那多钱,置下
那么多的田产啊!" " 唉,别提啦,作孽啊,那些分掉的土地和房产都是俺家祖
祖辈辈省吃俭用,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啊,细细想来,有什么用哇!" " ……" "
啊!不好啦!卢清海放火啦!" 忆苦思甜大会正在荒唐可笑地进行着,突然,大
队部的西侧莫名其妙地窜起滚滚浓烟,继尔,又扬起熊熊的烈焰。

  " 不好喽,杀猪匠又喝醉了,又开始打老婆喽!" " 哈,走哇,看热闹去啊!

  " 哗啦一声,黑压压的人群丢下焦头烂额的老地主,尤如决堤的洪水,一路
汹涌着,嗡嗡乱叫着,哗啦啦地冲向烈焰翻滚的地方。

  " 别跑,别跑啊!批斗会还没有开完呢!" 大表哥队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,
尽力阻止着四散奔逃的人群:" 别跑啊,别跑啊,都别跑哇,批斗大会还没开完
呐!" 可是,大表哥队长的努力是徒劳的,整个院落很快便空空如也,仅剩台上
那个挂着大牌子的老地主,孤苦伶仃地东张西望着。

  " 哼," 望着渐渐消散在夜幕中的片片黑影,大表哥队长怒火万丈:" 哼,
跑吧,跑吧,明天,每人扣你们一天的工分!" " 啊——,啊——," 烂醉之后
的纵火犯卢清海,就是白天在生产队院子里用极其惨忍的手段杀死两头将自己的
一生全部无私奉献给人们的老母牛的屠夫,饱餐一顿煮牛肉之后,他又理所当然
地喝得酩酊大醉,这丝毫亦不足为怪,生产队的社员们谁都清楚,卢清海每饮必
醉。

  每醉之后,屠夫卢清海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凶暴无比地殴打自己的老婆,然
后,再把早已折腾得空徒四壁的家,重新折腾得一埸糊涂。今天晚上,屠夫卢清
海乘着酒兴,非常满意地砸烂了家里仅存的桌椅和碗筷。

  " 你,你," 屠夫的老婆徒劳地阻拦着自己的醉鬼丈夫:" 你他妈的不过日
子啦,喝点马尿就穷耍!" " 豁,他妈的," 屠夫卢清海一把将老婆推倒在地,
盛怒之下,竟然不可思议地剥光老婆身上所有的衣服,然后,一脚将其踢出门外
:" 滚,滚,滚吧,骚货!" " 妈妈,妈妈,妈妈!" 看着赤身裸体、披头散发
的妈妈。屠夫的儿子,就是那个抠掉母牛眼珠的三裤子,吓得屁滚尿流,拼命地
喊叫着,屠夫见状,索兴,一不做,二不休,好似老鹰抓小鸡般拎起哭闹不止的
三裤子,顾头不顾尾地将其胡乱塞进一条油渍渍的麻袋里,接着,得意洋洋地倒
吊在棚顶上。

  " 我不活啦,我他妈的不活啦,这日子,有什么意思啊,有什么意思啊!"
说完,屠夫开始纵火焚烧自家的房屋。

  " 啊——,啊——,我不活了,我要像洪常青那样,活活烧死,我不活了!

  " 屠夫手里拎着一把雪亮的、闪着寒光的杀猪刀,嘴里还叼着一把长刃刀,
望着屋子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。屠夫的弟弟卢清洲试图冲进屋子里扑灭火焰,可
是,看见屠夫哥哥凶神恶煞地堵挡在房门口,手里胡乱挥舞着杀猪刀,他不禁停
下了脚步,迟疑起来。

  望着眼前这滑稽可笑的场景;望着手舞足蹈,丑态百出的醉汉屠夫;望着津
津有味、兴灾乐祸的人们,我不由得想起高尔基笔下的旧俄罗斯。

  " 这可了不得啊,一会儿着大了,可没个救!" 黑暗之中,我看到平日里总
是沉默少言的老叔,他冲出人群,一边说着一边操起一根大木棍,径直朝醉汉走
去。

  " 老哥,小心点,那小子可虎啦,喝点烧酒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!" 二姑抱
着我,不安地叮嘱着老叔,老姑哆哆嗦嗦地拽着二姑的衣襟,嘴里一个劲地叫着
:二姐,二姐,我怕,我怕!

  " 哼," 老叔毫不胆怯地回答道:" 我才不怕他呐,全是装的,我今天非得
好好地收拾收拾他,看他还学好不!" " 老弟啊,少管闲事,没用!" 众人纷纷
散开,三叔悄声对老叔说道:" 你就少管闲事吧,没用!" " 我找个机会把他撂
倒,你们赶紧上去把他捆住!" 老叔叮嘱屠夫的弟弟以及另外几个热心的壮汉。

  说完,老叔拎着大木棍,迈着坚定的步伐,一步一步地走向屠夫。

  " 滚,滚," 见老叔向他走来,屠夫手中的尖刀再次挥动起来:" 滚,你敢
过来,我杀了你,我砍死你!" " 来啊,来啊!" 老叔右手拎着大木棍,左手毫
无惧色地点划着自己的额头:" 来啊,来啊,你往这砍,往这砍!往这砍啊!"
望着面色沉稳的老叔,屠夫迟疑起来,手中的尖刀抖动起来,老叔一步一步地逼
过去,屠夫一步一步地向倒退着。

  " 砍啊,砍啊," 老叔继续喊叫着,可是,屠夫手中的尖刀,似乎中了什么
魔法,一动不动地悬在了半空中。

  " 兔崽子,有种的你倒是砍呢!" 老叔大骂一声,手中的木棍飞快地抡起,
还没有等屠夫醒过神来,无情的木棍已经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腰身上,只听咕咚一
声,可恶的屠夫应声倒地。

  " 我叫你往死里喝,我叫你往死里喝,这都喝成什么形啦!" 在木棍的重击
之下,屠夫仰面瘫倒在地,嘴里叼着的长刃刀嗖地飞将出去,咣当一声滑落在草
堆上。屠夫的弟弟和以及其他几个壮汉见状,立刻以迅猛之势,扑将过去,把醉
汉屠夫死死按在地上。

  望着令人哭笑不得的屠夫哥哥,屠夫的弟弟突然纵声抽泣起来,继尔,无情
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屠夫哥哥的头上和身上:" 我打死你,我打死你,让不好好
地过日子!我打死你,呜——,呜——,"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7

(九)

  " 五嫂,五嫂," 每天早晨,刚刚爬出被窝,奶奶家的房客,那个姓范的小
脚老太太都要捂着浮肿的面庞,忧心忡忡地走进屋来:" 五嫂,五嫂,你看看,
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小脚老太太年近五旬,如果不是严重浮肿,从她那适中
的身材、细白的皮肤,可以想见年轻时,肯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美人。小脚老
太太薄薄的小嘴巴像只老母鸡似地一天到晚咯咯咯地,没完没了地念叨着:" 五
嫂,五嫂,你看看,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" 哟——," 这似乎成了惯例,我
扒在被窝里,模仿着小脚老太太的样子,顽皮地捂着自己的小脸,冲着奶奶哟哟
着:" 奶奶,奶奶,你看看,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" 这孩子," 小脚老太太
见状,冲我苦笑道:" 这孩子,好调皮!" " 嗯," 正忙碌着的奶奶,认真地审
视一番小脚老太太的面庞:" 是有些胖了,老范啊,抓点药吃吧!" " 唉," 小
脚老太太苦涩地咧了咧嘴:" 五嫂啊,还抓药呐,饭都吃不上溜,哪来的钱,抓
药啊!" 说着,小脚老太太顺手从铁锅里,抓起一块热气滚滚的玉米饼,老姑见
状,气鼓鼓地嘀咕道:" 这个褶子,真不要脸,总吃咱们家的饭,咱们家的饭是
白来的啊,咱们还吃不饱呐!" " 老闺女," 爷爷轻轻地推了推老姑:" 老闺女,
小点声,让她听到,多不好啊,唉,吃就吃点吧,她,真够可怜的!" 被老姑嘲
讽为褶子的小脚老太太,一边咀嚼着玉米饼,一边继续与奶奶絮叨着她那日益恶
化的病情,我与老姑穿上衣服,一前一后,溜出屋门,我一转身,悄悄地溜进褶
子的屋子里,老姑也随后跟了进来。

  褶子租住的这套奶奶家的房间,冷冷清清、空空荡荡。她的行装极其简单,
仅有两床棉被,一条褥子,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服。

  在光秃秃的土炕尽头,放置着两个装祯精美的小皮箱,这引起我强烈的兴趣。

  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土炕,轻轻地打开小皮箱,老姑也偷偷地凑拢过来,我们
两人同时往皮箱里张望起来:豁豁豁,皮箱里面没有他物,全部都是各种各样工
艺精湛、小巧伶珑的酒盅、酒杯、盘子、汤匙等等瓷器。

  我顺手拿走一只小酒盅、一个小盘子和两把小汤匙。然后,咕咚一声,跳到
地下,老姑冲我使了一个眼色:" 快走!" 我与老姑跑到奶奶家的后院,在一处
小仓房前,有一块废磨盘,我将偷来的瓷器,一一摆放到磨盘上,然后,仿效着
大人们的样子,冲着老姑举起了酒盅:" 啊,干杯,干杯!" " 嘻嘻," 老姑拿
起汤匙,学着喝汤的样子:" 喝啊,喝点热汤吧!" 老姑将汤匙伸进嘴里,又掏
了出来,她仔细地欣赏起来:" 嘿,真漂亮啊,好精细的汤匙啊,呶,这还镶着
金边呐!" " 哦," 我也瞅了瞅,凭目视,我感觉这些瓷器一定很贵重,于是,
我放下小酒盅,站起身来:" 老姑,如果你喜欢,我再拿几个来。" 说完,我再
次跑向褶子的屋子,我正欲迈过高高的门槛,突然看见褶子盘腿端坐在炕头,见
我站在门口,一脸不悦地嚷嚷道:" 好哇,你这个小家伙,敢偷我的东西,等我
告诉你奶奶去。" 褶子果然毫不客气地在奶奶面前,奏我一本,奶奶立即把那个
酒盅、小盘子和小汤匙送还给她,褶子小心奕奕地接过来:" 五嫂啊,不是我这
个人特,其实,这些盘盘碟碟的,根本不值几个钱,可是,可是,我就是舍不得
它们啊,这些东西可都是,都是,……" 说着说着,褶子突然哽噎起来,伤心的
泪水噼哩叭啦地滴落到地板上。

  嗨——,这个老太婆啊,我就拿了你一个酒盅、一个小盘子和一只汤匙呗,
你就哭起鼻子来啦,真是没出息啊,太小气了。

  哼,我和老姑站在褶子的身后,不约而同地冲她哼哼一声,吐了吐舌头,然
后,溜出屋外,在窗户低下玩耍起来,一边玩耍着,我一边隐隐约约地倾听着褶
子没完没了的唠叨声。

  " 你怎么啦?" 奶奶关切地问道。

  " 唉,五嫂啊,那些箱子我从来都不愿打开,一看见这些东西,我就,我就,
……,我就,想起我的老二哥," " 哦,别哭了,来,上炕坐坐!" 奶奶将褶子
让上炕头。褶子抹了抹眼睛,继续说道:" 五嫂啊,我是个苦命的人啊,……""
哎,这个年景,谁的命好哇!" 奶奶打断褶子的话:" 就说我吧,奔奔波波的一
辈子啦,什么脏活、重活、累活没干过啊,可是,到头来还能怎么样呢,还是吃
不饱,穿不暖啊!" " 五嫂啊,你命苦也就是多挨些累,比我多吃点糠、多咽点
咸菜,可是,谁的命也没有我的命苦哇!" 褶子继续讲述道:" 五嫂哇,我的老
家在关里,七岁那年,我的父母再也养不起我们这些孩子,便将女孩子一个接一
个地卖掉,只留下二个儿子。

  买我的人是个三十多岁、皮肤较黑的女人,叼着长烟袋,她把我带上火车,
一直坐到关外的奉天,到了她家我一看,就明白她家是干什么的啦,原来是开窑
子的。她和他老爷们养了五六个姑娘,为他们接客赚钱,我一个才七岁多一点的
女孩子,要给他们全家,还有那些姑娘们洗衣服,烧火做饭,一天到晚,累得都
上不去炕,有时干着、干着就睡着啦,黑女人恶狠狠地把我打醒,不许我睡觉。

  十三岁那年,黑女人突然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,送到一个军官家里。晚上,
军官回来后,让我跟他睡觉,说是什么给我开苞:我给了你妈妈五十块现大洋啊,
这个骚屄娘们可真够黑的啦。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尝尝鲜,过来!

  我才十三岁,那个军官已经快六十啦,他把我折腾得一宿也没消停,又粗又
长的大鸡巴拿过来就往我的小便里面插,疼得我爹啊、妈啊,又哭又喊,这还不
算,还用好几根手指使劲抠我的小便,弄得满床都是血啊!接着还让我啯他的大
鸡巴,那上面净是我小便里的玩意,还有我流出来的血,恶心死人啦,不啯是绝
对不行的,他叭叭地扇我的嘴巴。" 褶子顿了顿,喝下一口奶奶递过来的热水:
" 唉,从那天以后,我便不分白天晚上,只要有客人来,管你是正在吃着饭,或
者睡得正香,马上就得陪着客人睡觉,也就是跟他们操屄!那个日子真没法过啊。

  不管多大岁数的、埋汰不汰的、瞎眼的、缺胳膊少腿的、半傻不尖的,你都
得接,都得让他们操,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也就是这么点屄事。

  有时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啦,睡觉时两条腿又酸又疼,就是来例假了,黑女
人也不让我闲着,屄里面全是经血,不能操屄,她就让我给客人啯,如果好半天
啯不出来,客人就扇我的耳光,啯疼了也不行,也得挨耳光。

  嫖客什么花花道都有哇,压根就没把咱当人看,有时,一来好几个,专挑我
一个操,你上去,他下来,一操就是好几个小时啊。唉,我前世做过什么孽啦,
遭老天爷这份报应啊!

  有时,我实在不愿意干啦,黑女人就跟她老爷们往死里打我,用炉钩子插我
的小便,把我绑在椅子上,找来十多个卖苦力的,老板不收他们一分钱,让他们
轮班操我,能操到什么时候,就操到什么时候,直到我告饶为止。

  那些个苦力总也沾不到女人边,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玩过女人,今天,他
们可算开了洋荤,解了大馋,刚刚射出来不到一刻钟又硬起来啦,又排着队等着
再操一次。五嫂啊,哪个女人能经受起这群恶狼没完没了的折腾啊,没有办法,
我只能告饶啦!" " 唉,苦哇!" 奶奶同情地叹息道:" 这我知道,早头,我们
租的那间房子,离窑子就隔一条街,就是现在镇上的招待所,刚来的姑娘都不愿
意干那个事,老板真的是往死里打她们啊,哭喊声我都听到了,真惨呀!你的老
板坏事都做绝啦,不能得好死,下辈子再也托不上人!" " 五嫂啊,你算是说对
喽,太对啦,解放后,她家老爷们被八路给毙啦,而她则被送到煤窑配给了煤黑
子。一提起煤窑,我就打冷战,黑女人每个月都约么着下窑的煤黑子,差不多要
开饷啦,便领着我们几个姑娘去煤窑接客,由于价钱相当便宜,许多挖煤的人都
愿意干。

  这可苦了我们几个姑娘,一天到晚都不用下炕,两腿一掰,一个接一个上来
操,操到最后,小便都麻啦,什么感觉也没有啦,褥子上白花花的一片,全是煤
黑子射出来的玩意。这就叫报应,为了多挣几个钱,黑女人拿我们当牲口使,到
头来,她被配给煤黑子,成天让煤黑子操,活该。" " 挨,女人那,到这个世上
就是受苦来的!" 奶奶感叹道。

  " 光复那年," 褶子继续说道:" 光复那年,老毛子杀进了奉天城,奉天的
临时政府出钱组织窑姐,说是慰劳帮咱们中国人赶走小鬼子的老毛子,黑女人见
钱眼开,便把我们几个姑娘全都送了过去。

  我的妈啊,五嫂啊,我这辈子可是什么都见识过啦,老毛子的大鸡巴长得吓
人,简直快赶上驴鸡巴长啦。浑身上下全是黑毛,还有红毛,长黄毛的也不少。

  老毛子好像特别爱玩女人,他们身高马大,拎起我来,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似
的,大鸡巴操得我死去活来,他们的身上有一股呛人的臭味。" " 老毛子更不是
物," 奶奶愤愤地说道:" 不管是小鬼子,还是老毛子,没有一个是他妈的好饼,
老毛子就爱女人,他们一来,到处找女人,吓得女人都不敢出屋,好人家的闺女
没少让他们糟踏。" " 是啊,政府的官员跟我们说啦,让我们为苏联红军服务,
免得奉天城里的良家妇女受骚扰。后来,老毛子撒走啦,国军和八路打了起来,
黑女人带着我们几个姑娘准备去辽阳她的老家避灾,半路上遇到一股胡子,啊,
命该如此,我的救星终于降临啦。

  胡子头头叫老二哥,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,他拦住我们,向黑女人要钱,你
说这个黑女人有多么狠毒吧,她一辈子都是铁公鸡,从她身上你一根毛也休想拔
下来。她哭天喊地说自己没钱。

  老二哥不管那个,没钱,没钱你们就全都跟我走,黑女人在别人面前敢耍横,
遇到胡子可就成了霜打的茄子——蔫啦!她跟老二哥说:钱我是没有哇,如果你
愿意要我的姑娘,相中哪个你就领走哪个。谢天谢地,老二哥相中了我,因为我
是最年轻的一个。" " 是啊,跟上一个固定的主更好!" 奶奶说。

  " 五嫂,谁说不是呢,说句实在话,我与老二哥过了几年好日子,这是我一
辈子也忘不了的。那些碟碟碗碗就是我跟老二哥过日那咱用过的,你孙子玩的那
个酒盅是老二哥喝酒时用过的,我一看见那个酒盅,就,就,就想起我的老二哥!

  " " 那你们怎么不在一起过啦?" 奶奶问道。

  " 唉,别提啦,我就是这个命啦,老二哥有好几个姨太太,可是,他对我最
好,我给老二哥生了一个儿子,解放后,老二哥因为当过胡子,被政府给枪毙啦。

  唉,……" " 那你们的儿子呢!" " 儿子,儿子,我的那个儿子长大后,听
说我是干那个的,说什么也不跟我在一起过,说是丢人,寒碜!唉,我啊,……

  没办法,只有四处流浪,一个人到处租房子住。我还有点钱,都是老二哥临
死前留给我的,老二哥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啊!" " ……" " 五嫂,五嫂,
你看看,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每天早晨,褶子都要履行她的惯例,捂着脸,
跑到奶奶的屋里来:" 五嫂,五嫂,你看看,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" 哟,"
我还是如此这般,扒在被窝里,学着她那可笑的样子,双手捂着脸:" 奶奶,奶
奶,你看看,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!" 褶子的浮肿病越来越严重,最后,终于瘫
倒在土炕上,再也爬不起来,目睹她那痛苦不堪的境况,奶奶真诚地安慰她,并
主动给她换洗衣服。

  " 五嫂啊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,唉,我这辈子呀!" " 别伤心,想开些,
人不都是一样,我比你强不到哪去,不也得活着。你遭的罪多,我受的累多,我
那个累法你是没有看着哇。混吧,人,就这么回事吧,什么好啊、赖啊的,凑和
活着吧!" 奶奶一边给褶子脱下粘着粪便的脏衣服,一边解劝着她:" 你别上火,
想吃点什么?我给你下碗面条吧,鸡窝里好像还有两个鸡蛋,我给你打到面条里!

  " 大表哥队长获知此事后,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人民公社,人民公社派人设法
将褶子的儿子寻找到,她的儿子租来一辆马车,很不情愿的将褶子接回家去。

  " 小子,你可就是你的不对啦," 奶奶提着褶子的皮箱,放到马车上,毫不
留情地教训着褶子的儿子:" 管怎么的,她也是你的妈啊,是她生了你,没有她,
能有你吗?她愿意干那个嘛?不都是逼的吗?" 褶子的儿子低垂着脑袋,一句话
也不说。

  病入膏荒的褶子,气息咽咽地躺在马车上,走远了!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8

                (十)

  " 汪——,汪——,汪——," " 我打死你,我打死你," 我挥舞着长竹杆,
疯狂地追赶着大黄狗,被我折腾得半死,饱尝羞辱的大黄狗,可怜巴巴地哀号着,
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,逃到公路上。

  " 喂——," 我正欲继续追赶大黄狗,身后传来阵阵喊叫声,那低压的、有
些沙哑的嗓音,我感觉着比较熟悉,似乎在哪里听到过,我握着竹杆,扭过头去
一瞧,只见公路的尽头,摇摇晃晃地驶过来一辆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,上面坐着
一个蓬头垢面、不修边幅的男人,大舅,是大舅!

  我正握着竹杆发呆,破自行车已经嘎吱一声,停在我的身旁,大舅嗖地跳下
自行车,我发现,在他破衣烂衫的身后,挎着一部明晃晃的照相机,大舅和颜悦
色地抓住的我小手:" 陆陆,什么时候到你奶奶家来啦!" " 大舅," 我挣脱开
大舅的脏手,屏住了呼吸,尽一切可能地不想嗅闻到大舅身上的异味:" 大舅,
我,改名喽!" " 哦,大外甥,改成什么名字啦?" " 小力!" " 嘿嘿," " 哎
哟," 奶奶迎出院门,热情地招呼着大舅:" 大外甥,快进屋!" 奶奶将大舅让
进屋子里,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,慌忙抓起身来:" 快坐,快坐,大外甥!" "
五姨父," 大舅与爷爷道过寒喧,便摘下他的相机:" 五姨父,来,我给你照张
相!" " 别,别,我不会照相!" 尽管爷爷不停地摆手拒绝,大舅还是用他那娴
熟的技艺,给爷爷留下一张珍贵的照片,这张照片,永远被我收藏起来,在此,
我要真诚地谢谢我的大舅!

  奶奶和二姑开始忙碌起来,给大舅烧火煮饭,老叔特别给大舅打来半瓶白酒,
那天,大舅喝得很满意,望着大舅那喝得红通通的面颊,奶奶问道:" 大外甥,
怎么样啊?给社员们照相,够混生活的吧!" " 嗯," 大舅点点头:" 五姨,还
行,不这样,咋整啊,不过,总是偷偷摸摸的,让公社发现了,就得收拾我啊!

  " " 大外甥," 奶奶郑重地告诫道:" 以后,要少喝酒,多加小心,你已经
不小了,要知道好好地养家啊!" " 是啊," 大舅深有感触地说道:" 喝酒是耽
误事啊,如果不是喝酒,我也不会被照相馆开除,落得个今天的下场,没有工作,
偷偷摸摸地给人照相,挣点小钱!" 酒足饭饱之后,大舅抹了抹嘴巴,推着吱嘎
作响的破自行车,嘟嘟哝哝地走出屋来,见我正与老姑在院子里玩耍,大舅瞪着
混浊的眼睛,兴冲冲地对我嚷嚷道:" 大外甥,走,到大舅家住几天吧!" " 这,
" 我迟疑起来:" 不," 听到大舅的话,我很为难,说句实在话,我的确不愿意
去大舅家,看到舅舅这身打扮,我便能推断出他的家,将会是什么模样:" 不,
不,我不去,大舅,我要跟老姑玩!" " 嗨," 大舅说道:" 大舅家也有人跟你
玩啊,有你的表姐小姝,还有你的表弟小小,还有," " 去吧," 奶奶不情愿地
劝我道:" 大孙子,好不容易回趟老家,怎么能不去姥姥家看看呐!去吧,大孙
子!" 奶奶继续说道:" 去吧,大孙子,去你姥姥家呆几天吧!" " 嘿嘿," 大
舅闻言,顿时眼睛一亮,他微微一笑,将我抱上了破自行车:" 走吧," 说完,
大舅张开双手,推起破自行车,我呆呆地坐在破自行车后,无意之中,目光又落
到大舅的屁股蛋上,哇——,那块破布丁仍然可笑地挂在大舅的屁股后面,不停
地摇来晃去。

  一路上,大舅热情地与我闲聊着,我则心不在焉地应承着,一双眼睛总是不
肯离开大舅屁股蛋上那块破布丁。

  大舅推着我,且走且聊地走出大约十余华里,来到一个颇具繁荣景相的小镇
子,在一条横穿小镇的街路上,在一处高大的、坚固的、青砖灰瓦的、古里古气
的北方传统民宅前,大舅终于止住了脚步:" 大外甥,到了,姥姥家到了!" 我
尾随在大舅的身后,胆怯地走进陌生的、用厚重的青砖砌成的,幽深古朴的院子
里,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大舅的屁股蛋,大舅将破自行车哗啦推到砖墙边,然后,
大声小气地冲着黑沉沉的屋子里喊叫道:" 妈——,爹——,你们看,谁来了?

  " " 哦," 扎着小围裙的姥姥第一个溜出屋门,冲着我假惺惺地微笑着:"
哦——,我的大外孙子来喽,快进屋,快进屋!" " 嗬嗬," 我吃力地迈过高高
的门槛,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老头,满脸堆着和善的笑容,真诚地向我点着头:"
啊——,大外孙子来喽,快进屋," " 你们,过来!" 大舅冲着一女一男,两个
肮脏不堪的小孩挥挥手:" 来,你们认识认识,他,是你表弟,她," 大舅指着
小女孩对我说道:" 大外甥,她叫小姝,我的大闺女,是你的表姐,他," 大舅
又拽过满脸鼻涕的小男孩:" 他,我的小儿子,叫小小,是你的表弟。" " 嘻嘻,
" 身着不整的小姝久久地盯着我,然后,冲着大舅说道:" 爹,表弟长得真漂亮
啊!

  " " 哼哼," 姥姥冷冷地说道:" 这个小丫头片子,一看见男孩就要先评一
评,好看不好看,没出息!" " 来,到大舅家坐坐!" 大舅拽着我的手,走进一
间昏暗的屋子里,凌乱不堪的土炕上,坐着一个身材高佻的女人,原本雪白色的
衬衣已经变成乌黑色,领口处结满让人恶心的油泥。她赤着一双大长脚,因长时
间不曾用心清洗过,脚面生满黑蝽,狭长的、已经卷曲的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脏
泥。

  高个女人正毫无头绪在摆弄着一张张乱纷纷的、刚刚漂洗出来的照片。见我
进屋,她慌忙站起身来,呆呆地望着我,大舅瞟了她一眼:" 瞅啥啊,这是我大
外甥,省城来的!大外甥,她,是你舅母!" " 嘻嘻," 毛手毛脚、大大咧咧的
舅母怔怔地冲我笑了笑,然后,蹲下身去,继续摆弄起满炕的照片。

  " 哎哟,妈——,你又搞错了!" 站在土炕边的表姐小姝顺手拿起一只小纸
口袋,皱着眉头提醒舅母道:" 妈——,你又搞错了,这张照片是老李家的,你
怎么装到老马家啦!" " 是么," 舅母大大咧咧地笑了笑:" 我咋又忘了呐!""
大外甥," 大舅呼地掀起炕边的大木柜,没头没脑地掏出苹果和白梨,非常大方
地塞到我的手上:" 吃吧,吃吧,吃完还有!" 惨淡的阳光无神地映照在屋子里,
乱纷纷的土炕上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酸臭气味,早已失去本色的被褥以及脏衣服,
扯得满炕都是。窗框上的玻璃挂满污渍,早已看不清楚外面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,
窗框上的灰尘足足有古铜钱那般厚重。

  " 表弟," 小姝放下纸袋,走到我的面前:" 咱们到院子里玩一会去吧!""
好的," 我跟在小姝和小小的身后,来到陌生的院子里,我一屁股坐在一块废弃
的石磨上,小姝也紧贴着我的身子坐了下来,小手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臂,我转过
头去,面无表情地瞅着表姐小姝。

  小姝的肤色稍深,但却相当的细嫩,那红扑扑的,因缺少清洁而泛着微微肤
屑的脸蛋,闪现着迷人的光泽,一对明亮的大眼睛,呼扇呼扇地眨巴着,长长的、
亮晶晶的黑睫毛可爱的晃动着,肥实的小嘴唇顽皮地上下舔吮着,肉墩墩的身体,
散发着股股女童特有的奶香:" 表弟,你家远么?" " 远," 我非常简单地答道。

  " 你家漂亮么?" " 漂亮,比这里漂亮多了!" " 表弟,以后,能领我去你
家串门么?" " 能,如果你愿意,我就领你去!" " 太好了,谢谢你,表哥!""
小姝,小小,大外甥," 大舅走出屋来,冲着我们喊道:" 饭好了,都进屋吃饭
吧!" " 来,大外孙," 姥爷热情地将我抱上炕去。

  我悄悄地审视着身旁陌生的姥爷,凭直觉,我认为这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人,
他身材矮胖,脑袋浑圆,谢顶的额头,闪烁着剌眼的光泽。

 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他那宽大、肥实的手掌,望着姥爷那并不出色、更谈不上
漂亮的双手,我的耳畔不禁响起爸爸的话语:你姥爷可不简单啊,他的手艺相当
高超,尤其是包出来的饺子,远近闻名,凭着这份手艺,你姥爷开了一家饭馆,
字号:广兴发!嘿嘿,你姥爷的愿望是广兴发,不兴赔!

  现如今,姥爷惨淡经营了大半生的广兴发饭馆,早已收归国有,而饭馆的主
人,我的姥爷,则成为广兴发饭馆里普普通通的一个烧菜大师傅,每月领取为数
不菲的薪水。并且,姥爷倾尽一生积蓄置办的这套古朴的大宅院,也给政府悉数
充公,只留给姥爷家三个小屋子,镇政府用其余的房间以及宽敞的院子,兴办起
一家农业具厂,我的老叔,就在这家农具厂上班。

  与虚荣心极强,喜好炫耀的姥姥完全相反,姥爷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他的过
去,更不愿谈起他的现在,姥爷总是笑笑嘻嘻,每天下班后,走进屋里,便扎起
小围裙,给一家人烧火做饭。

  " 来啊,吃啊!" 姥爷将筷子推到我的面前,笑吟吟地催促着,我转过头来,
呆呆地望着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,心中暗想:难怪姥姥在我家时,总是向邻居们
炫耀她家如何如何有钱,看来,这绝不是凭空吹嘘啊!姥姥家的餐桌上,尽是美
味可口的食品,有些食品,我在饭店里都未品尝过。

  " 外孙子!" 姥爷夹起一块香肠,放到我面前的小瓷碟里:" 吃吧,吃吧!

  " " 嗯," 我低下头去,仔细地瞅了瞅香肠:" 姥爷,你家的香肠怎么是白
色的啊?" " 哦," 姥爷笑道:" 外孙子,这是姥爷自己灌的,你尝尝,好不好
吃啊?

  " " 好吃," 我认真地咀嚼一番,味道的确与商店里出售的红色的香肠完全
不同:" 好吃,好吃!" " 嘻嘻," 听到我的赞叹,姥爷竟然像个受到老师表扬
的小孩子似地嘻嘻笑了起来:" 好吃啊,那,就尽管吃吧,嘻嘻!" 兴奋之下,
姥爷肥大的脑袋向上一仰,哧溜一声,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白酒,望着见底的小
酒盅,姥爷突然想起了什么,他顺手拽过一只小酒盅,冲我说道:" 外孙子,能
不能喝点啊?" " 嗨,你净瞎扯," 姥姥没好气地喝斥着姥爷:" 他才多大呀,
就让他喝酒,净扯淡!" " 哦,不喝就不喝吧,来,外孙子,吃菜吃菜,多吃菜
啊!" " 爹!" 表姐小姝一边嚼着馒头,一边问大舅道:" 吃完饭,表弟在哪存
哦?" " 这还用问,在咱家们存呗," 大舅答道。

  " 不," 听到大舅的话,我立刻便联想起他家肮脏的土炕,我拼命地摇着脑
袋:" 不,不,我在姥姥家存!" 当说出" 存!" 这个字的时候,我自己不禁觉
得好笑,入乡随俗,到奶奶家没几天,我便自觉不自觉地操起了家乡话。

  " 好啊," 姥姥说道:" 好啊,吃完饭,在姥姥家存," " 那," 表姐嘟哝
道:" 那,我也在奶奶家存!" " 行,随便!" 大舅手一扬,而姥姥则皱起了眉
头:" 不行,我可不要这个浪三,褶得没边!" " 我不," 表姐放下馒头,踹着
小腿,抹起了眼睛:" 我不,我不,我要跟表弟一起存!" " 行," 姥爷和蔼地
对表姐说道:" 好好吃饭吧,奶奶说了不算,爷爷说了算,爷爷让你存,吃吧,
吃饭吧,好好地吃饭吧!" " 哼," 姥姥撇了撇干枯的薄嘴唇:" 这个浪三,就
愿意跟男孩在一起玩,没出息!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9

               (十一)

  " 嘻嘻," 表姐终于如愿地与我同被共枕,她的一只小手亲亲热热地抱着我
的脑袋,黑暗之中,积满肤屑的小脸蛋紧紧地贴在我的面颊上,而另一只小手,
则不安份地在我的身上到处乱摸,把我抓挠得心神不定,色心狂跳不已。

  心中暗暗想道:好个淫邪的表姐啊,在此之前,无论是在自己的家里,还是
在奶奶的家里,都是我主动向女孩子出击,抓摸她们的小便和身体,而新认识的
表姐,却出乎想像地向我发起狂攻。

  哦,我正傻傻地思忖着,突然感觉到表姐将小手伸进我的胯间,大大方方地
握住了我的小鸡鸡,我更加惊讶起来:我的老天,表姐比我还要好色啊,我所接
触过的女孩子,到目前为止,除了林红,还没有第二个女孩子敢这般粗野地抓我
的小鸡鸡,我的色心愈加狂放地搏动起来,借着从厚厚的窗帘处溜进来的丝丝月
光,我默默地盯着对面的表姐。

  看到我久久地盯着她,表姐小姝冲我吐了吐湿淋淋的小舌头,小手非常娴熟
地揉搓着我的小鸡鸡:" 嘻嘻,真好玩,肉乎乎的,滑溜溜的!" 我的小鸡鸡在
表姐不停地把玩之下,渐渐地昂起了小脑袋瓜,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,我
也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表姐的胯间,轻轻地触摸她的小便,表姐见状,将光滑的
细腿微微抬起,我的手指非常顺利地便滑进她的小便里,随即便不停地插抠起来,
小姝似乎感觉到她的裤头有些碍事,索性小手一伸,将裤头拽扯到膝盖处,同时,
小腹不停地向前挺送着:" 唔唷,唔唷,唔唷!" 豁豁豁,好个表姐啊,我真是
第一次遇到这样淫糜的女孩子,我肆意插抠一番,将手指抽出来,放到鼻子下,
悄悄地嗅闻起来。

  " 小弟,让我也闻一闻!" 表姐拽过我的手指,放到她的鼻孔下,仔细地嗅
闻起来,末了,竟然张开小嘴吸含住我的手指,我们默默地相视着,继尔,彼此
间会心地微笑起来,我正欲再次将手指插进表姐的小便里,表姐突然拦住我,她
拽住我的小鸡鸡,然后,抬了抬秀腿,非常让我吃惊地将小鸡鸡夹在她那一片潮
湿的胯间,同时,不停地扭动着小屁股,把小嘴凑到我的耳畔:" 小弟,你看过
《白毛女》么?" " 看过,怎么啦,表姐!" " 黄世仁搂住喜儿,就这样!" 说
着,表姐更加猛烈地扭动起来:" 就这样,就这样,把喜儿弄出孩子来了!" 嘿
嘿,我心中好生纳闷:小人书《白毛女》都快让我翻开花了,哪有这一段啊?我
摇摇头表示怀疑,表姐神秘地一笑:" 小弟,我看的是黄书《白毛女》,嘿嘿,
里面可好玩了!" 就这样,表姐用胯间紧紧地夹着我的小鸡鸡,在不停地扭动之
中,我渐渐地睡死过去。

  早晨起来,姥爷穿上白大褂,笑笑嘻嘻地去饭店上班炒菜,而舅舅则背着姥
爷给他买的照相机,骑着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,偷偷摸摸地、鬼头鬼脑地走家串
户,给社员们照相,赚取一点生活费,同时,再顺路将舅母分装好的、经常张冠
李戴的小纸口袋,送到客户的家中。我和表姐小姝、表弟小小,聚在院子里,聊
天玩耍。

  " 嗡嗡嗡,嗡嗡嗡,嗡嗡嗡," " 轰轰轰,轰轰轰,轰轰轰," 当太阳耀武
扬威地高悬在姥姥家那棵据表姐小姝介绍,有着百年高龄的大柳树上时,从大柳
树的背阴处,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巨响,我蹲在柳树下,捂住了耳朵:" 表
姐,这是怎么回事啊,咋这么响啊!" " 哦,农具厂上班了!" 表姐解释道:"
农具厂每天上班的时候,一推电闸,机器就叫唤起来,这声音,就得响一整天,
直到下班的时候,才能消停下来!" " 这也太吵了," " 是啊,可是,有什么办
法呐!" 姥姥围着一个米黄色的花格围裙,屋里屋外地不知忙乎些什么。时尔神
秘地、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,抓起一块熟肉非常得意地塞进嘴巴里,然后,再甜
美地饮上一大口白酒,无比幸福地、极其快活地品尝着酒香和美肉。

  " 奶奶吃肉啦!" 小小那比巴拉狗还要灵敏的小鼻子突然嗅闻到了熟肉的余
香,他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,旋即,跑进屋子里,小姝也尾随而去,两个脏孩子
垫着脚尖,将脖子拉伸到极限,拼命地扒着厨房的窗户,向里面张望着:" 奶奶
吃肉啦,奶奶吃肉啦!" 享用完熟肉和美酒,姥姥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,看见两
个嘴角流着长涎的孩子,没好气地嘟哝道:" 滚开!" 姥姥冲着两个孩子不耐烦
地大吼一声,然后,立即将厨房门紧紧地锁死,把钥匙很麻利地放进裤兜里,顺
手端起一个装着饲料的搪瓷盆,走到后院,饲喂她心爱的老母鸡。

  " 妈哟——," 一个中等身材,面庞清秀的男青年,阴沉着脸,迈进姥姥家
的院门,他冷漠地瞅了我们一眼,然后,连声招呼也不打,便径直走进屋子里:
" 妈哟——," " 他," 我指着男青年的背影,问表姐道:" 他是谁啊?" " 老
叔," 表姐答道:" 对,你不能叫老叔,你应该叫老舅!" " 哎," 正在喂小鸡
的姥姥柔声答道:" 你回来了,老儿子,嘿嘿!" 我发现,姥姥跟大舅可没有这
般和气,总是气鼓鼓的、冷冰冰的:" 老儿子,你吃饭了么!" " 吃完了," 老
舅手扶着门框,开门见山地问姥姥道:" 妈哟——,卖房子的事,你跟爹商量好
了么?" " 嗨,商量什么啊,一提起这事,你哥就发脾气,说什么也不让卖啊,
真没法子啊!" " 哼," 老舅冷冷地哼了一声:" 他不让卖,他算老几,房子是
我爹和你的,他凭什么不让卖?" " 你哥说,卖了房子,他存哪啊!" " 他没地
方存,那,我就有地方存啦,三间房,你和爹存一间,他存一间,另一间做了厨
房,我,马上就要结婚了,我存哪啊?" " 老儿子,你结婚,就存厨房吧,妈给
你倒出来,好好地拾缀拾缀!" " 不,凭什么让我存厨房,我是后妈养的啊,我
是带浮乳子啊!我不,我说什么也不存厨房,妈哟——,这地方有什么好的,一
天到晚轰轰轰的,震得头晕脑胀,妈哟——,把这房子卖了吧,把钱分喽,谁有
能耐,谁就自己盖去!" " 什么," 大舅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,他推着破自行
车,刚刚走进院子,听到老舅张罗着卖房子,登时气得暴跳如雷,他将破自行车
往地上一摔:" 什么,什么,卖房子,不想好了,咱爹就剩这点家业了,再卖喽,
咱们家就彻底破产了!老疙瘩,如果你不愿意存厨房,我搬过去存,我把正房让
给你结婚,这,还不行么?" " 哼," 老舅转过头来:" 我和妈商量着呢,你少
插嘴!" " 我,为什么不能插嘴?" " 没你的事!" " 啥,这房子是你的么?""
那,是你的么?" 大舅哥俩个说着、说着,突然伸出胳臂,毫不相让地交起手来,
姥姥慌忙放下鸡食盆:" 哎啊,别打了,别打了,有话好好说么,动什么武把操
啊!" " 我,打死你," " 我,跟你拼了," " ……" 大舅哥俩个死死地缠在一
起,叽哩咕碌,叮叮当当地从院子里,翻滚到屋子里,又从屋子里,折腾到后院,
姥姥家顿时一片混乱,身单体薄的姥姥根本拉拽不开两个气急败坏的儿子,无奈
之下,索性溜出家门。

  " 好吓人啊!" 望着眼前这可怕的场景,我抱着脑袋,悄悄地溜到大柳树下,
表姐和表弟也跟了过来:" 又打起来了!" 表姐嘀咕道:" 成天价吵啊、打啊!

  " " 哥," 一个年轻女子,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里,我定睛一看,哦——,
是老姨,可是,匆匆忙忙的老姨,却没有注意到我,她吵吵嚷嚷地跑进屋子里:
" 别打了,别打了,你们这是干么,让不让人家笑话啊!嗯," " 唉,这两个现
世报啊!" 正在饭馆上班炒菜的姥爷,也被姥姥唤了回来,一进院门,姥爷便摇
头叹息起来:" 这两个现世报,净给我丢人现眼啊!" 说完,姥爷顺手拣起一根
破锹把,怒气冲冲地跑进屋子里,对着两个满地翻滚的儿子,拼命地抡打起来:
" 我让你们打,我让你们打," " 哎哟," " 啊呀," 两个儿子终于停止了撕打,
纷纷抱着被姥爷打肿的脑袋,闪到一边,老姨站在屋子中央,一会指指大舅,一
会又点点老舅,叽叽喳喳地,说着一些我无法完全听懂的话。

  结束了可笑的武斗,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,姥爷、姥姥、大舅、老舅、老姨,
各自扯着嗓子,拼命地叫喊着、争执着,屋子里的吵声,甚至压过了农具厂的噪
音,那剌耳的吵声,简直能把房顶厚重的灰瓦掀翻下来。

  我蹑手蹑脚地溜到窗户下,扒着窗台,偷偷地往屋子里张望着。正在机关枪
般发射的老姨,突然转过头来,俊秀的面庞非常意外地对准了我,那柔顺的目光
恰好与我惊魂未定的目光对焦在一起,老姨喜出望外地呼唤起来:" 陆陆,陆陆,
大外甥!" 老姨兴冲冲地跑出屋子,一把拽住我的小手,亲切地问候道:" 陆陆,
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?" " 老姨," 我喃喃地嘀咕道:" 我,已经改名了!" "
哦,改名了,嘻嘻,真有意思,谁给你改的啊?" " 奶奶,是奶奶给改的,老姨,
我现在叫小力了!" " 嘿嘿,小力?嗯,挺不错的名字,小力,到老姨家玩几天
去吧!" " 这," 我迟疑起来,姥姥家已经让我倍感陌生,尤其目睹到这场突如
其来的,却又是不可避免的、亲兄弟之间的恶战之后,看到两个舅舅,丝毫不讲
手足之情地撕打在一起,我差点没窒息而死。

  老姨家,又会是一种什么景像呢?一看到老姨,我便想起那个输掉房子的老
姨父,我实在不愿意到一个赌徒家里去作客。

  见我不置可否,老姨蹲下身来,殷勤地整理一番我的纽扣,然后,抱住我的
脸,吧嗒,亲了一口:" 小力,走,到老姨玩几天去,小力是个好孩子,老姨好
想你哦!" 我只好跟着老姨,茫然地走出战火未散的姥姥家,来到熙熙嚷嚷的街
路上,我悄声问老姨道:" 老姨,你家在哪啊?" " 不远," 老姨指着街路的尽
头说道:" 走到大街的最北端,再绕过一个大水坑,就到老姨家了!" 说完,老
姨拉起我的手,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,一边闲聊着,一边走向街路的尽头。小镇
虽然喧哗不已,面积却小得可怜,没走出十分钟,我和老姨便将小镇远远地甩在
屁股后面,迎面而来的,是一片并不开阔的小池塘,在微风的吹佛下,静静地沉
吟着,几只小燕子擦着水面,一闪而过,挑衅般地溅起点点水花。

  " 老姨," 望着路边波光鳞鳞的小池塘、望着清澈见底的水面,我又兴奋起
来:" 老姨,奶奶家的西侧,也有一个大水坑,不过,可比这个水坑大多了,…

  …" " 哦,是的,小力,老姨知道,那是西大坑,的确是很大很大的,有这
个水坑十个大,是不,小力,奶奶家好么?" " 好," 我坚定地答道。

  " 你奶奶好么?" " 好," 我幸福地说道:" 奶奶,奶奶对我最好,奶奶,
……" " 小力," 老姨转过俊俏的小脸,妩媚地冲我一笑,打断了我的话:" 大
外甥,想没想老姨啊?" " 想了,老姨,在家里玩的时候,一钻进大食堂,我就
想起了老姨,一想起老姨,我就想起那天半夜里,咱们打耗子的事情!" " 嘿嘿,
" 老姨感慨万分地微笑道:" 是啊,是啊,老姨也总想那件事,你把耗子坐在了
屁股低下,嘿嘿,真好笑,把耗子压得吱吱乱叫,啊,那段经历,老姨真是终生
难忘啊!唉,小力,老姨实在不想回来,可是,……真没办法啊,……,哦——,
小力,到了,到了!" 老姨突然伸出玉手,往前一指:" 小力,咱们到家了!"
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49

               (十二)

  在小池塘的东侧,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沙土路边,在一座高耸着的水塔旁,在
一堵东倒西歪的青砖墙的尽头处,孤零零地横卧着一栋低矮简陋的小草房,在阳
光的映照之下,冷冰冰的玻璃窗眨巴着无神的眼睛,可怜巴巴地望着我,似乎在
很难为情地嘀咕着:小力啊,你来了,真不好意思,俺的样子太也塞酸了,你可
别笑话俺哦!

  " 小力," 老姨笑吟吟地拉开吱吱呀呀的房门:" 快进来吧,大外甥,让你
见笑啦,老姨家太穷了,什么也没有,就这间小草房,还是公社特殊照顾,让俺
在拖拉机修配厂的一角,简单地压了一间破草房,将就着住吧,要不咋整,唉,
都是你老姨父,没正经,把个好好的房子,给输掉了!" 我跟在老姨的屁股后面,
怔怔地走进狭窄的房间里,正坐在炕上抱着小表妹吴瑞的表弟吴涛,顿时惊呼起
来:" 大表哥,大表哥," " 小力," 瘦弱的老姨双手一用力,将我抱到土炕上
:" 去吧,跟你小弟和小妹玩去吧,老姨给你做饭吃!" 说完,老姨脱掉外衣,
到外屋忙活起来。

  哗啦——,吴涛放开尚不懂事的小表妹吴瑞,哗啦一声,拽过一把脏乎乎的
象棋子:" 大表哥,来,咱们再推一把," " 哼," 我不屑地推开了象棋子:"
我才不跟你玩呐,我可玩不过你!" 咣当——,屋外传来开门声,我再次听到老
姨父那讨厌的公鸭叫唤般的嗓音:" 干么啊,这是干么啊,这才什么时候,就做
饭啊!" " 老吴," 老姨轻声答道:" 小力来了!" " 小力,谁是小力?" " 哦,
我忘了,陆陆,就是我大外甥啊!" " 嗯," 老姨父闻言,拉开里间屋的破门,
瞪着混混噩噩的昏眼,漠然地瞅了瞅我:" 你来了!" 还没容我回答,老姨父早
已缩回酱块般的四方脑袋,不再理睬我,很快,我听到老姨父跟老姨低声嘀咕起
来。

  " 什么," 正在剥葱的老姨突然惊叫起来:" 什么,什么,你还玩,你没脸
啊,你有钱啊!" " 就这一次,你就帮帮我吧,我得翻翻本啊!" " 哼,翻什么
本翻本,整天嚷嚷着翻本、翻本的,结果,越翻越深,家里让你输得,什么也没
有了,连精盐都买不起了!" " 他妈的,老娘们就是他妈的老娘们,磨磨矶矶的,
快,把你的钱,给我掏出来,玩的人,马上就要来喽!" " 不," " 你给不给?

  " " 不给,不给,这点钱,我挣得容易么!" " 他妈的," 两人在外屋争执
起来,吵嚷声越来越大,咕咚——,狗熊般的老姨父怒气冲冲地将老姨推搡到里
间屋,老姨头发散乱,哭哭咧咧地被老姨父推搡到墙角处,老姨父恶狠狠地握起
了铁拳:" 他妈的,快点拿出来,不然,老子揍死你!" " 呜——" 望着眼前晃
来晃去的大铁拳,老姨哆哆嗦嗦地把细手伸进里怀,泪水涟涟地掏出一个小布包,
在老姨父贪婪的目光注视下,老姨极不情愿地、小心奕奕地将小布包层层展开,
当露出数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时,老姨父的昏眼顿然一亮,尤如恶狼终于寻
觅到了猎物,嗖地一声,无情地将钞票抢夺到手里,然后,没好气地将老姨一推
:" 哼,他妈的,就是欠揍!" " 呜——," 老姨手里掐着薄薄的布片,蹲在墙
角里,低垂着脑袋,嘤嘤地抽涕起来:" 咦——,咦——,咦——,……" " 哈,
" 屋外传来一片嘈杂声,我扒着灯孔循声望去,四五个身高体壮、面目粗野、蛮
横的汉子,嘻嘻哈哈地走进老姨家,刚刚从老姨手里抢夺到钞票的老姨父,一边
热情地与之寒喧着,一边卖力地架起一张方桌,无需谦让,几个汉子非常主动地
坐到相应的位置上,哗啦一声,老姨父将一堆麻将牌扬散到方桌上。

  " 哟——," 吴涛见状,本能地兴奋起来,他不再理睬我,咕噜一声,翻身
下地,推开房门,跑到赌桌旁,老姨父嘴里叼着烟卷,一把将小吴涛抱到自己的
膝盖上:" 来,儿子,帮爹照照柱,爹赢了,给你买火烧吃!" 我也跳下土炕,
悄悄地溜到赌桌旁,啪啦——,一个黑脸赌徒抛出一张光溜溜的,由牛骨研磨而
成的麻将牌,我抓到手里,楞楞地鉴赏着:好精致的骨牌啊,这是怎么做成的呢,
上面的图案以及文字符号是如何刻印出来的呢?

  " 呶," 一个大胡子赌徒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骨牌:" 放下,别乱动!" " 你,
" 另一个干瘦的赌徒指着我的鼻尖凶狠地警告道:" 小孩崽子,看归看,可不许
乱说哦!" " 嘿嘿," 端坐在老姨父膝盖上的小吴涛以嘲弄的口吻对瘦子说道:
" 他,根本不懂这玩意怎么玩,看也白看!" 吴涛正讥讽着我,冷丁看到老姨父
欲抛出一张骨牌,他立马阻止道:" 爹,不行,不行,这张牌不能打,留着,没
准能和大的呐!" " 好," 老姨父欣然应允,非常听话地将骨牌收回,顺手抛出
另外一张骨牌:" 好,好,就听我儿子的,小孩子手壮,没准能抓到我做梦都想
要的那张牌呐,来,儿子," 老姨父指着方桌中央的牌垛道:" 儿子,给爹抓一
张,看你的手气怎么样!" " 好的," 小吴涛非常自信地伸出手去,极其灵巧地
摸起垛头上的一张骨牌,放到小手里,轻轻地触摸一下,然后,小肩膀一耸:"
不太好,爹,你自己看吧!" " 哈," 老姨父将骨牌翻转过来,顿时兴奋得大吼
一声:" 和了,清一色,十三幺,哈哈,我没说错吧,我儿子的手,就是他妈的
壮,哈,给钱,给钱!" " 力啊," 老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,她红肿着
眼睛,拽了拽我的手:" 走,进屋去,别看这个," " 妈妈," 炕上的小吴瑞向
老姨伸出布娃娃般的小手:" 妈妈,妈妈,妈妈,吃咂,吃咂!" " 哎," 老姨
用手巾抹了抹泪眼:" 来了,瑞啊,妈妈来了!" 老姨抱起吴瑞,撩起了上衣,
我再次有幸观赏到老姨那对并不丰满的乳房,以及如豆的乳头,老姨亲切地对我
说道:" 小力啊,饭已经做好了,等老姨奶完小瑞,就给你盛饭吃!" " 老姨,
不忙,我不饿," 我翻上土炕,坐到老姨身旁,老姨冲我笑笑:" 大外甥,这么
远来到奶奶家,不想妈妈么?" " 有点想!" " 想妈妈什么哟!" " 什么都想,
特别想妈妈的咂!" " 嘿嘿," 老姨轻柔地拧了拧我的脸蛋:" 真没出息,这么
大了,还想妈妈的咂啊!" 奶完吴瑞,老姨陪我草草吃了一口饭,天色渐渐地黑
沉下来,而外屋的赌战却没有终局的意思,老姨无奈地叹了口气,冲着外屋喊道
:" 小死涛,天黑了,快点过来睡觉啊!" " 不,不," 小吴涛答道:" 妈妈,
我不困,我不困,我不睡觉!" " 唉," 老姨咒骂道:" 老猫炕上睡,一辈留一
辈,有什么爹,就有什么儿子,这不,屁大点的小岁数,就迷上麻将了,将来,
也得是一个大耍匠!来,大外甥,不管他们啦,咱们先睡吧!" 老姨一边搂着小
吴瑞,一边抱着我的肩膀:" 大外甥,在奶奶家,没有咂摸了吧?" " 有," "
嘿嘿,摸谁的咂啊,奶奶的?" " 不,二姑的!" " 嘻嘻," 老姨笑嘻嘻地拽出
她的酥乳:" 二姑的咂有老姨的咂大么?" " 哼," 我小嘴巴一呶,心中暗想:
就你这干干巴巴的小咂咂,还敢跟我二姑的肥咂咂叫板,比试:" 老姨,二姑的
咂咂可你的大多喽,鼓多喽!" 咣当,哗啦,噼哩叭啦——,……

  我与老姨正谈论着咂咂,猛然间,外屋传来一片可怕的巨响,继尔,又传来
阵阵吼声:" 别动,都别动!" " 完," 老姨呼地坐起身来,慌忙撂下衣襟:"
完啦,又犯赌了!" 我倚在墙壁上的灯孔处,向外屋望去,只见六七个破门而入
的壮年男子,面色阴冷地将包括老姨父在内的赌徒们围拢住,其中一个中等身材
的男人掏出一张卡片:" 我们是县局的,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。" 哗啦,众赌徒
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,便衣警察继续命令道:" 把钱都掏出来,放到桌子上,然
后,倒背着手,站到墙边去!" " 唉," 当便衣警察将众赌徒推搡到屋外后,老
姨哭哭咧咧地跳到炕下,锁死了房门:" 完了,完了,这下子,轻则拘留半个月,
弄不好,还得扣工分呐!呜——,呜——,小力啊,老姨这是什么命啊,咋摊上
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汉子啊!" " 老姨," 我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泣的老姨:" 他总
是这么耍钱,你非得跟他过啊!" " 嗨," 老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:" 小
力,你以为我愿意跟他过啊,没办法,他这是个瘌皮狗,我不跟他过,抱着孩子
住到你姥姥家,他,就天天守在你姥姥家的门口,看哪个汉子敢来打我的主意,
大外甥啊,你说,他像个门神似地往院门那一站,哪个媒人敢来说亲,哪个汉子
敢来相亲啊。

  末了,你老姨父又死皮癞脸地给我下跪,磕头,指天发誓地保证:以后,再
也不耍了,那个可怜样,真是让你没着没捞的,可是,一把你哄回家,他,老毛
病就又犯了!

  呜——,呜——,呜——,话又说回来了,老姨什么能耐也没有,又扯着两
个孩子,哪个好汉子愿意要我这个累赘啊,我真是活够了,老姨这辈子,算是完
了!呜——,呜——,呜——,……" " 老姨," 看到老姨越哭越伤心,我不知
如何是好,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老姨哆嗦不止的身子。

  老姨突然像个小孩子似地扑通着枯细的白腿,我试图将其按住,哪曾想,老
姨的动作过于猛烈,我的手掌无意之间,咕咚一下,顶到老姨软乎乎的胯间,非
常意外地触碰到那堆令我痴迷的小肉团,我故意狠狠地顶撞几下,然后,将粘着
微热和淡湿的手掌偷偷地放到鼻孔下,深深地吸了口气:哇,老姨的小便还是那
么骚,那么咸,我对老姨小便处那堆骚咸的小肉团,更加向往起来。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0

               (十三)

  自从来到了奶奶家,并且意外地发现村口的池塘后,我便由衷地喜欢起这个
地方,我总是寻找任何机会,想尽一切办法地躲开奶奶和老姑的监视,偷偷地溜
到村口的池塘里,自由自在地嬉戏、玩耍。

  我在池塘里抓鱼、摸蚌、揪泥鳅,我在池塘边的树林里捉蜻蜓、捕蝴蝶、逮
青蛙。心灵手巧的老叔,用高粱杆给我扎制成一只只造型精美的小笼子,同时,
又在农具厂,为我焊制成铁条框的玻璃箱,我的战利品越来越多,很快便塞满了
小笼子、装满了玻璃箱。望着小笼子里五彩缤纷的各类小昆虫,望着玻璃箱里惨
遭囚禁的水生物,我骄傲得不能自己,我的贪心与日俱增,更加疯狂地大肆捕捞
和抓获。

  我的手掌、脚掌,屡屡被扎伤,左腿处被吸血虫叮咬的伤口尚未彻底愈合,
右肩部又被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害虫撕咬开一道长长的伤口。

  " 小力子,小力子,小力子,……" 我正蹲在池塘里拼命地拽扯着一条黑泥
鳅,奶奶焦急万分地寻到水塘边:" 小力子,小力子,小力子,……" 奶奶没好
气地将我拽出池塘:" 小力子,你咋这么不听话,淹死可怎么办,我可怎么向你
爸爸和妈妈交待哟!" 我在奶奶絮絮叨叨的琐碎声中,手里握着扑扑楞楞的黑泥
鳅,怏怏地走回家去。我啪地将黑泥鳅扔到玻璃箱里,坐到炕边,百无聊赖地啃
起手指头。

  " 哎," 二姑、老姑,还有几个小女伴,正围坐在炕头,比赛般地缝制着小
布垫:" 二姐缝得可真快啊!" 老姑无比羡慕望着飞针走线的二姑:" 我一个还
没缝完,二姐已经缝好四个了,唉,……" 在窗台下,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、呈
正方形的小布垫。缝小布垫,是当地的大姑娘、小媳妇们攒私房钱非常快捷的创
收渠道,每到农闲的时候,她们用极低的价钱,收购来成堆的碎布头,然后,盘
腿端坐在土炕上,除了吃饭、睡觉,便不停地缝啊、补啊、连啊,积攒到一定的
份量,便结帮成伴地裹着自己的劳动果实,搭上小镇南端的通勤小火车,送到钢
铁厂去,赚取点微薄的利润。

  三叔对我说,钢铁厂收购这些小布垫,用来擦拭车床。我伸出手去,抓起一
块小布垫,精心地擦拭着心爱的玻璃箱。

  " 哎哟," 老姑心痛地抢过我手中的小布垫:" 大侄子,老姑好不容易才缝
好一个,你却用来撺鱼缸,这太浪费了,这可是花钱买来的碎布哟!" " 我要,
" 我气鼓鼓地坐到老姑和二姑中间,一会抓抓碎布头,一会碰碰线团,二姑柔声
劝道:" 大侄子,别捣乱,姑姑缝小垫挣钱,给你买好吃的!听话,自己玩去,
" " 小力子," 正在炕梢糊碎布头的奶奶喊道:" 别给姑姑捣乱,让姑姑好好地
干活,来,到奶奶这来,听话,大孙子!" 我又爬到奶奶身旁,闲极无聊,便用
手指头抠捅着浆糊盆,奶奶慌忙移走了浆糊盆:" 唉,这孩子,怎么一会也闲不
住啊!" " 奶奶," 我不解地问道:" 你弄这玩意,干啥啊?" " 打咯吧啊,晒
干后,卖给鞋厂,挣钱啊,好给我大孙子买吃的啊,大孙子,别淘气,来,听奶
奶给你讲故事!你愿意听吗?" " 行啊,奶奶,你讲吧!" " 从前啊!有个妈妈,
她有三个孩子,老大叫门闩,老二叫了吊,老三,也就是妈妈的老儿子,叫条帚
疙瘩。有一天,……" " 不,不,奶奶,这个我听过啦!" " 是么,你听过啦?

  哦,看奶奶这记性,好,奶奶今天再给你讲个新的。" 奶奶抹了一把浆糊:
" 从前啊,有个姑娘,到池塘边洗衣服,突然来了一只猴子精,抓起姑娘就跑,
姑娘被吓得又哭又喊,也不知道猴子精会把她带到哪里去。……" " 奶奶," 我
呆呆地问道:" 她是在哪个池塘里洗的衣服啊,是我抓鱼的那个池塘吗?" " 对,
就是那个池塘,我看你以后还听不听奶奶的话,总是偷着下去抓鱼,如果你再不
听话,还是下河洗澡,猴子精就会把你抓走的。" 奶奶言归正题,继续讲道:"


  …,姑娘的妈妈在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,就等着洗衣服的姑娘回来吃饭啦,
可是,她左等也不见姑娘回来,右等还是不见姑娘回来。第二天,姑娘还是没有
回来,妈妈吓坏啦,她慌慌张张地跑到池塘边,只见水边放着姑娘没有洗完的衣
服和洗衣盆,自己的姑娘却不见啦。妈妈大哭起来: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啊,我
的孩子哪去啦!

  一只喜鹊飞过来落在河边的树梢上,对妈妈说:你别哭,要想找到你的女儿,
就跟我来吧!

  妈妈擦干眼泪,跟着喜鹊向前走去,走啊,走啊,走啊,也不知走出多远,
可把妈妈累坏啦。前面出现一个山洞。喜鹊对妈妈说:你的女儿就在这个山洞里,
你赶快进去找她吧,说完,喜鹊便独自飞走啦。

  妈妈胆战心惊地钻进黑乎乎的山洞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着路,拐过一个
弯,后山洞突然大亮,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妈妈一直走到洞底,终于看见自己
的姑娘,她已经给猴子精做了媳妇,并且生下一个小猴子。

  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说:走,咱们回家。

  姑娘胆怯地说:妈,不行啊,你快点藏起来吧,一会猴子精回来,看到你,
会吃掉你的。

  说话间,猴子精已经进了山洞,女儿急忙把母亲藏进衣箱里。

  猴子精进了洞底,鼻子不停地闻这闻那:有人味,有人味,一定是有人来过。

  最后,在衣箱里,猴子精把姑娘的妈妈给抓了出来:你是谁?为什么到我这
里来?

  我今天要吃了你。

  姑娘慌忙说道:你不能吃她,她是我妈妈啊。

  猴子精一听,大笑起来:哎呀,原来是丈母娘来啦,失敬,失敬,你不用怕,
我吃谁也不能吃自己的丈母娘啊,你们娘俩等着,我弄点菜来招待远道而来的丈
母娘。说完,猴子精一转身便没了影子。

  妈妈还要领着女儿逃跑,女儿说:不行啊,妈妈,猴子精又精又灵,咱们哪
里跑得过他啊,早晚还得让他抓回来。娘俩正合计着如何逃跑,猴子精已经拎着
满满一大筐菜再次回到洞底。

  三个人开始吃饭,席间,妈妈关切地问猴子精道:我的女婿啊,你的眼睛怎
么这红啊,这可是病啊,你怎么不找大夫看看呢?嗨,猴子精一边啃着猪肘子一
边说道:丈母娘啊,我这红眼病可是多年的老毛病啦,没少找大夫给看,就是怎
么也看不好哇,没办法啊,由它去吧。

  妈妈说:我家有一个祖传秘方可以治好你的红眼病。

  猴子精一听,高兴起来:丈母娘,那就请你给我看看吧。

  妈妈说:吃完饭,你出去买两斤面粉,一令糊墙纸,我一定给你治好眼病。

  猴子精高兴得扔下没吃完的猪肘子便跑出山洞买面粉和糊墙纸去啦。

  妈妈把猴子精买回来的面粉熬成浆糊,然后领着猴子精来到山洞口,让猴子
精面向太阳,妈妈把一张又一张糊墙纸粘到猴子精的眼睛上,粘完后告诉他:糊
墙纸没晒干以前你千万不能动,否则便失去药力,无法治好你的眼病。

  猴子精老老实实地站地山洞口任凭火辣辣的太阳晒着眼睛。妈妈拉着女儿,
扔下那个小猴子悄悄地溜出洞口向自己的家跑去。猴子精被晒得难受:丈母娘,
晒干啦,丈母娘,已经晒干啦。哪里还有什么丈母娘啊,只有他的猴崽子在洞里
哭着喊着要妈妈。猴子精再也等不下去啦,三下两下将糊在眼睛上的墙纸撕下去,
进洞底一看,知道中了丈母娘的计,他背起猴崽子拼命追赶着她们娘俩!" " 追
上没有!" 我问道。

  " 没有,但是,猴子精找到了姑娘的家,姑娘把房门紧紧地锁上,不让他进
屋,猴子精便天天背着猴崽子来,一来便坐在灶台上花言巧语地劝说姑娘出来回
家跟它过日子。

  姑娘的妈妈可气急啦,这样下去哪天是个头哇。她心生一计,第二天一大早,
她和女儿准备好充足的柴禾,在猴子精来到之前,将灶台烧得滚烫。猴子精哪里
知道哇,背着猴崽子哼哼叽叽地又来啦,一进门,爷俩一屁股坐到灶台上,哎哟,
两只猴子顿时被烫得大跳起来,撒开两腿便往外跑,以后再也不敢来姑娘家胡搅
蛮缠啦。从此以后,猴子的屁股便成为红色的啦!" " 哈哈哈,真好玩,真好玩,
再讲一个,再讲一个!" " 哎呀,大孙子,晌午了,奶奶该做饭喽,一会,再给
你讲!" " 唉,没意思!" 我失望地爬到一边,翻弄着早已翻飞了边的小人书:
" 哈,奶奶,这个日本鬼子抠地雷,结果,抠来抠去,没有抠到地雷,却抠了一
手臭屎,哈,真好玩,真好玩!" " 嘿嘿," 蹲地灶台前的奶奶不自觉地骂道:
" 活该,活该,日本鬼子,最他妈的坏!" " 奶奶," 我放下破旧的,没头没尾
的小人书:" 奶奶,日本鬼子,真的很坏么?" " 哼,再也没有比日本人更坏的
啦,坏得简直上面流脓,下面淌水啊," 一提及日本鬼子,奶奶不知从哪里来了
一股莫名的怒火,她恶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烧火棍:" 这些个生疔玩意,他们要
是现在还来,我老太太就是拿烧火棍也得跟他们拼。大孙子,你不知道哇,日人
若是再有两年不走,中国人全都得让他们给折腾死。那年,你三叔有病,我背着
他去城里看病,我不认识字,不知怎么搞的,稀里糊涂地走进了洋街。" " 洋街,
奶奶,什么是洋街啊?" " 哦,就是日本人住的街,不许咱们中国人进去。奶奶
不认识字啊,不知道哇,就走了进去。这下子,街边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日本老
娘们,手里拿着扫帚,撵着我打,我那时正年青啊,跑得快,少挨了几扫帚。

  日本人最可恶,他们种大烟,自己却不抽,专给中国人抽,中国人也没真出
息,有钱就抽大烟,钱都给人家送去啦。

  过去,咱们柳壕这啊,有个大地主叫柳八,全堡子的好地、肥地,差不多全
都是他柳八家的,抽上大烟后,越抽越上瘾,抽来抽去,地全抽光了,后来日本
人让他白抽,能抽多少就给他多少,什么时候抽死啦,就得把尸首送给他们日本
人,听说,抽大烟的人,死了以后,骨头能做药材。" " 奶奶,你抽没抽过大烟
啊?好不好抽?" " 抽过,有一年我不知得了什么病,怎么看也不好,眼瞅着就
要死了,你爷爷给我买了几个大烟炮让我抽抽试试。我把这些大烟炮都抽了,真
是见鬼,病好了。大烟确实厉害,抽完大烟走起路来脚下像生了风,不知道哪来
的那股劲。" " 后来抽不抽了?" " 我的天那,孩子啊,谁能抽得起啊,有多少
钱都得抽光,一个烟炮就值一石高粱,抽大烟还得吃好的,吃粗粮拉不下屎,谁
能供得起。我给日本人割过大烟花,出来时全得脱光了检查,怕偷他们的大烟。

  " " 奶奶,日本怎么跑啦?他咋不在中国待了呢?" " 让人打跑的?" " 让
谁打跑的?" " 谁都有,全都打他们,他们不是物呀,该打。那个时候天上有好
多飞机,成天嗡嗡直叫往城里扔炸弹,一到晚上你就看吧,数不过来的飞机在天
上打架。吓得你大姑直哭,我们成天不敢睡觉,怕飞机掉下来把我们砸死。

  日本人在马路上点臭油漆,冒出股股黑烟把工厂矿山什么的盖住,好让天上
的飞机看不清地面。日本人的飞机打不过人家美国人的飞机,美国人的飞机可大
去啦。

  有一回,日本人用自己的小飞机把美国人的大飞机撞下来一个,那飞机屁股
后边冒着黑烟,就从咱家屋顶上飞了过去,连树梢都刮着了,飞机面里的飞行员
看得清清楚楚的,就像开汽车一样,手里也握着像方向盘似的东西来回扭动。"
奶奶一边讲述着,一边非常可笑地学着飞行员驾驶飞机的样子:" 美国人可真不
错呀,他们没有让飞机掉到堡子里,那架飞机要是掉到咱这堡子里,那可没好哇,
不知道得死多少人,烧掉多少房子。后来,它掉在大地里,就听轰隆一声,震得
房子忽悠忽悠的。大伙都跑去看,我和你爸爸也去凑热闹,你爸爸还拣回来不少
子母壳,有筷子那么长,都是铜的。飞机里面还有一个烧死的人,胳膊腿都缩着。

  " 说着说着,奶奶竟然学起那个烧死的飞行员那可怜样子:" 没过多长时间,
日本人开着车来了,他们把飞机四周围了起来,再也不让人靠近,也不许大伙拣
子母壳。过了几天,他们把飞机拉到城里到处展览,说是大日本空军打下了美国
最好、最大的飞机,好像是什么,什么B29,哼,那才不是他们打下来的呢,
是撞下来的,咱们堡子里上岁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。" " 开飞机的人呢?" " 他
们跳伞了,天上有好几个人身上拉着一个像气球似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下落。日
本人把他们全抓住了,一个也没跑了,他们能往哪跑哇。那些美国人可比咱中国
人强多了,日本人问什么也不说,最后,都绝食饿死了。" " 谁都比中国人强呀?

  " 我对奶奶的话表示怀疑。

  " 是,都比中国人强,中国人懒,只要你在地里走一趟,同样种的都是水稻,
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块是中国人种的,哪块是日本人种的,哪块是朝鲜人种的,中
国人栽的水稻,肯定没有人家日本人和朝鲜人伺弄的精心、细致。哎哟,好喽,
好喽,饭好喽,菊子,快放桌子,吃饭,……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0

               (十四)

  " 奶奶," 坐到饭桌上,我继续问奶奶道:" 那,日本人是让美国人给打跑
的啦?" " 不,不止是美国人,还有老毛子呢。那年头哇,可热闹透啦,整天跟
唱大戏似的。老毛子长得又高又大,大长腿走起路来飞快、飞快的,从你身边一
过,呼呼地带着一股风,他们开着装甲车从咱家的门前经过,轰轰隆隆的,差点
没把咱家的房子给震塌啦,豁豁,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,还是头一次见过那玩意
呢,像个怪物,好吓人啊。

  不少老毛子看见中国人,还跟你握手呢,很多人是黄头发、蓝眼睛,傻乎乎
的,不像日本人那么鬼,买你的东西,你要多少钱他就给你多少钱,不会讲价。

  那天,我正好在奉天城做小买卖,老毛子就打进来啦,满城都是他们的人,
日本人不知道跑哪去了,商店、饭店都关上门,全都乱套了,火车也不通了。我
们整整在车站等了两天,总算有一列火车要开动了,人们拼命地往车里挤啊,谁
不想快点回家啊,不知道这时候家里是个什么样子,火车挤得车门都关不上,当
奶奶挤到车厢前时,再也挤不进去了。下趟火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呢,性急的
人爬上了车顶,我也跟着他们爬了上去,豁出去啦,摔死拉倒呗。我爬在车顶上
回到了家里。" " 日本人后来都跑哪去了?" " 死的死,逃的逃,还有不少人往
大辽河里跳,自杀。很多人去看热闹,问他们:" 你们死啥呀?回家得了呗?"
他们说:" 回家也好不了,也得饿死" ,有的人家不能生养,就拣他们的孩子。

  那个时候更是不好过,到处乱轰轰的,有时做点买卖,刚把货摆上,就有人
喊起来:" 老毛子来啦" ,大伙炸了营似的到处乱跑。有人就趁这空当抢东西,
偷东西,其实老毛子根本没来,有人故意这么叫唤,人们管这叫" 诈市".日本人
跑了,城市里的工厂都停了产,工人没有饭吃,把高炉里面的砖掏出来挑出几十
里路,到咱这来换吃的。晚上就住在咱家西头的破庙里。" " 西头,西头不是生
产大队吗?" " 现在是生产大队,早头就是个破庙,住的都是要饭的,大伙都叫
它花子房,那年正好赶上腊月,天嘎巴嘎巴的冷,破庙里一点也不挡风啊,哪天
清早都得抬出去一个两个冻死的、饿死的人。我一看这也太惨了,就拿了一床破
棉被进了破庙。我进去一看,墙角那有一个小女孩,缩在那里冻得手指头都回不
过弯啦,我就把这床被给她盖上了。" " 那她冻没冻死呀?" 我关切地问道。

  " 没有,第二天,她的妈妈来还被子,我说不要了,给你们用吧。" " 她们
什么时候走的?" " 你爷看她们娘俩太可怜了,就让他们住到了咱家,那个老娘
们还想把她的姑娘嫁给你爸呢!" " 那,我爸怎么没娶她呢?" " 你爸没看上人
家,说她不认字,那个丫头不太懂事,你爷爷也没太相中。" " 后来呢?" " 开
春了,她们回城里去了,以后就不知道哪去了。" 奶奶咽下一口玉米饼,继续讲
述道:" 早头哇,路边饿死的人有的是啊!" " 那又怎么样,饿死了,烂在路边
也没人管!" 爷爷插言道:" 唉,那个年月啊,老百姓都寻思着,这日本鬼子也
跑光了,该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喽,可是,哪曾想,国军和八路又干了起来,唉,
真是兵荒马乱啊!" " 爷爷," 我转过脸去,问爷爷道:" 国军和八路,他们谁
好哇?" " 嗨," 爷爷干赅了两声:" 都是中国人,还能有啥说的,反正都比日
本人好。八路穷,穿得破衣罗索的,衣服什么色的都有,还没土匪穿得齐整呢。

  有的小兵,连子弹都没有,别看他们身上背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,其实里面
塞的全是高粮杆子,假装有很多子弹的样子。国军不像八路那么寒酸,国军有钱,
当兵的都穿得齐齐整整的、漂漂亮亮的,每人都有一个小马夹,他们很多人都挎
着冲锋枪,一搂就是一梭子,八路的枪打一下,还得撸一下栓。" " 听人说,"
奶奶嘀咕道:" 国军是从什么缅甸调过来的,叫新六军,是王牌军。在咱们家烧
火做饭的伙夫,就是个缅甸人,我跟他说话,他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说,肉皮黑得
像个下煤窑的。新六军的兵没事就唱歌,唱什么:"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" ,
可他们并不是东北人,全是关里人,我问他们:" 小伙呀,打仗怕不怕死啊?" ,
大孙子,你猜他们怎么说?" " 怎么说的啊?奶奶!" " 哼," 爷爷又插了话:
" 哼,国军的小兵说:" 死?死了就当娘没养!" 八路叫我们老乡,来了就帮扫
院子,挑水,晚上跟我们睡在一铺炕上。新六军来了,不给扫院子,也不帮挑水,
他们叫我大哥,叫你奶奶大嫂,看到咱家有猪有鸡,就要买,每次总是多给钱,
从来不少给,说老百姓不容易。他们做鸡跟咱们吃法不一样,他们杀鸡不退毛整
个把皮扒下去。晚上,他们不上炕睡,把行李铺在地上睡。他们吃饭的时候,就
叫你爷爷我也跟他们一起吃,爷爷我倒是挺愿意和国军说话的,人家国军是正牌
军,而八路,是造反的。可是,爷爷我不会喝酒,喝一口脸就通红通红的,后来,
国军喝酒,我就喝茶,嘿嘿。" " 是啊," 奶奶叹息道:" 大孙子,说起国军,
我突然想起一件事,有一天,你爷爷正跟国军在外屋吃饭,你爸爸和你三叔溜进
他们的屋子里,看到炕上放着一杆枪,你爸爸和你三叔就摆弄起来,你三叔骑到
了枪杆子上,你爸爸不知怎么搞的把枪给勾响啦,就听" 叭" 的一声满屋子里的
人全都跑了过去,进屋一瞧,我的天,屋子里净是烟,你三叔还呆呆的坐在枪杆
上,你爸爸吓哭了。

  当官的楞了半天也没说出一话来,不一会,从各个地方来了不少当官的和当
兵的,都打听出了什么事。军官说" 没什么事,枪走火啦!".过后,他跟我说"
大嫂哇,看得出来你是个善心人,你的孩子才有这个福气,我也是借了你的光,
你要知道啊,如果你孩子有个三长二短,长官就得把我毙了。"" "国军," 看得
出来,爷爷和奶奶,对国军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,尤其是爷爷:" 大孙子,国军
队伍里有一个小孩子,也就十四五岁吧,是营长的勤务兵。说是伺候营长的,我
看啊,倒是营长伺候他。那孩子兵爱尿炕,每天早上起来,营长都要给他洗尿湿
的被单。

  那一年,你奶奶出外做买卖时,总是背着一个钱搭子,那个小兵崽子,就相
中了你奶奶的钱搭,非得要买,最后,到底让他给熊去了。他背着钱搭,也要跟
你奶奶去城里做买卖,他说,从云南跑到关外,还一次也没去过城里呢,他非常
想看看,关外的城里是什么样的,有没有云南的城里好玩。

  那时,城里是八路的,你奶奶说" 小孩,你要去,到了城里,我就告诉八路,
你是新六军" ,他知道你奶奶是在逗他玩:" 那行啊,大娘,八路准能给你奖励。

  " ,嘿嘿,他真的就跟着你奶奶去了趟城里。" " 奶奶," 我问奶奶道:"
奶奶,你没把他交给八路啊?" " 哎呀," 奶奶认真地答道:" 奶奶可不想干这
损事,国军和八路打,谁愿意赢谁就赢,跟咱老百姓,有什么关系,无论谁来了,
到咱家里,都是客,咱都满热情地招待。大孙子,这小兵崽子还有热闹事呐!""
啥热闹事呐!" " 大孙子,爷爷告诉你,有一天啊,半夜的时候,外面不知哪里
有响动,当兵的全都出去警戒,那个小崽子睡得很死,再说,他也不能打仗,大
家伙就谁也没有叫醒他。等他自己醒过来,看到屋子里一个当兵的也没有啦,就
问爷爷:大伯,营长呐,部队呐,他们都跑哪去了。爷爷就故意吓唬他:" 刚才
八路来啦,他们都跑了" 小兵崽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。你奶奶在旁边说道:" 哎
呀,你吓唬他干啥,看把他吓得," 你奶奶就告诉他:" 你们营长带着兵都在外
面呢。

  " 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,确实都在院子里,个个端枪站着,这回,心里有
底了,进了屋,往地铺上一倒,又呼呼地睡上了。" " 奶奶," 我追问道:" 八
路来了么?" " 来了," 奶奶盛了一碗热汤,继续说道:" 那天啊,真的就打了
起来,从中午一直打到半夜。八路军往堡子里打,新六军怕伤了老百姓,当官的
下令不许还击,全都拎着枪往堡子外面拼命地跑,边跑边冲着八路军喊:你过来,
有种的你过来。八路军就在后面撵,出了堡子,八路军全都让他们给打死啦,新
六军的兵骂八路军太不像话,为什么要在堡子里打仗,去伤无关的老百姓。

  解放后,镇政府在那个地方,给那些被国军打死的八路军,立了块碑,还圈
起一个大院套,修得像个庙,就是三台子那,坐通勤火车就能看到。

  那场仗,新六军也死了不少人,当官的张罗着买棺材埋他们,国军真是有钱
啊,净买好棺材,那木头才厚实呐。有受重伤的看看不行了,就放在院子里等着
慢慢死去,轻伤的放在屋子里。

  伤兵痛得叫爹喊娘的,听了真让人难受,谁家没有儿女,要是看到自己的儿
女打成这个样子,谁能受得了。

  有的伤兵喊着向我要水喝,可是,当官的不让我给他喝,说受枪伤喝水立马
就完蛋。伤兵渴呀,渴急了就指着我骂:" 操你妈的,老百姓呀,我们在前线给
你们卖命,你们连口水都不给喝,太没良心啦。" 唉,没吵吵多长时间,他就死
啦。" " 那,他们最后怎么没打过八路军呢?" 我希望奶奶能给我解答这个问题。

  " 那谁知道,可能就是该着呗,老天爷安排的,什么都得是命!" 这就是奶
奶给我的答复,奶奶最信命,有个什么大事情的,必须找瞎子掐算掐算。

  " 那,他们后来哪去啦?" 我继续问道。

  " 走啦,谁知道哪去啦!有的让八路逮住了,双手背在后面绑着。八路把他
们关在咱家里,派兵看着,他们渴了,八路就叫我给他们送碗水送过去,我一进
屋,看到他们这可怜相,就悄悄地问他们:" 你们这是怎么搞啊,有那么好的家
伙什,咋还没打过土八路呐?" 那些被绑着的军官,听我这么一说,脸羞得通红
通红的:" 唉,大嫂子,什么也别说啦,全完啦,全完啦。" 有一个还呜呜地哭
起来,还有的军官问我,向我打听他们的太太哪去啦,我说:" 我也不知道哪去
啦,谁敢问哪,我就看见她们都被装上一辆大卡车,拉走啦!" 一个挺胖的军官
说:" 完喽,共产党都得把她们送到抚顺配给挖煤的,挖煤的没人给媳妇,八路
为了让他们多挖煤,就奖励他们女人做媳妇。"" "真的么?" 我瞪着眼睛问奶奶
道,奶奶摇摇头:" 不知道,奶奶也不清楚,大家伙都这么轰轰,我看八路不能
干这事吧!管咋的,都是正经军头哇!" " 妈," 始终默默听奶奶和爷爷讲述的
三叔插言道:" 可是,解放后,窑子娘们可真的送到抚顺,分配给挖煤的啦,""
唉,那天早晨,把国军军官拉走以后," 提及国军的惨败,爷爷很是懊丧:" 国
军败了,八路就开过来了,那人,我的天啊,真是大鼻子他爹——老鼻子啦!

  在咱们家门前这条马路上,整整一天也没过完,你说说,这是哪来的那么多
人啊,我真不明白,活了半辈子啦,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队伍,没头没尾啊,一
个个连跑带颠的,有的跑得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。

  有个当兵的,口渴了,就进屋向我要水喝,我就向他打听,问他是从哪来的,
他告诉我:从锦州那过来的,他端起一舀子凉水咕噜咕噜就往肚子里灌。我一看,
这怎么行啊,跑得这么急,再喝大凉水,能受得了吗。我和你奶奶就抱来柴禾烧
了一大锅开水,谁进来就给谁喝。那天,我和你奶奶整整烧了三缸水。

  还有一个小兵拿着一块布求你奶奶给他补袜子,他告诉我,这块布是在锦州
大街上拣的。" 老乡,你可没看着哇,那大街上扔得什么东西都有,商店里早没
人啦,好东西就在那摆着,没人管。可是,上级命令我们什么也不许拿,不许往
下哈腰,谁哈腰拣东西就地枪决,这块布是我从一家窗台上拣的,不用哈腰啊!

  "" "奶奶,国军和八路,哪个好啊?" 我继续郑重地问奶奶道,在我所阅读
过的文艺作品中,以及观看过的电影里,对国军贬损到了极致,而八军则抬高到
了神话般的位置,我希望从爷爷和奶奶的口中,给国军和八路重新定位:" 爷爷,
国军和八路,谁好啊?" " 这,怎么说呢," 奶奶着实有些为难,她摊了摊手:
" 八路,你爷爷就是看不上他们,说他们没正形,穿的衣裳你分不出当官的还是
当兵的,当官的不像当官的,当兵的不像当兵的。你看看现在吧,嗯?什么也不
让你干!大伙都得守在生产队里,一天到晚净干没用的,让你种大葱就不能栽萝
卜。

  还把城里的念书人弄到农村来种地,他们会干啥呀?只能帮倒忙。土豆子没
有到时候就全扒出来啦,结果都烂了,纯粹是一群败家仔。" " 哼," 爷爷冷冷
地哼了一声:" 我就是看不上八路,怎么的,没正形,八路一来,就分地主的东
西,还分他们的地。大孙子啊,地主也不容易,人家那可是几辈子攒下来的啊,
说分就给分啦!

  八路一来,咱们柳壕那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,最愿意往八路跟前凑合,向八
路汇报谁家有多少多少钱,有多少多少地,完了,八路就奖励他们点什么。八路
分不出好坏人,竟让这些人当起头头来,那还能好。这伙人一攉拢,就把一家油
坊给分啦,那哪是分呢!就是抢,谁家人多,有本事,就能抢得多点,豆油淌得
满地都是,你奶奶和你爸爸也去了,可是,抢不上槽啊,就搬回几块豆饼。好好
的油坊,抢起来比刮风都快,一股脑的功夫,什么都抢没了。油坊老板给大伙下
跪,谁有空理他呀,气得直垛脚,半夜找根绳上吊了。" " 好喽,好喽," 奶奶
开始拣桌子:" 老头子,别掰胡了,赶快收拾、收拾,早点休息吧,明早,我还
得起早赶头班车,去城里卖鸡蛋呐!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1

               (十五)

  " 力哥," 我正蹲在池塘里抓泥鳅,身边传来甜甜的叫声,我转过脑袋一瞧,
原来,是大姑唯一的女儿,小蒿子,她背着双手,站在水边,冲我微笑道:" 力
哥,你咋不听姥姥的话呐,又下河了!" " 哈," 一条可爱的小鱼突然蹿出水面,
我激动得大吼一声,冲将过去,结果,脚下一滑,扑通一声,摔倒在池塘里,小
蒿子惊呼起来;" 力哥,快起来,快起来,别淹着!" " 唉," 我捂着酸痛的屁
股,垂头丧气地爬出池塘,小蒿子亲切地蹲下身来,一边像个小大人似地帮我整
理着乱纷纷的衣服,一边皱着眉头,模仿着奶奶的口吻,温柔地嘟哝着:" 你瞅
瞅,你瞅瞅,力哥,你咋这么淘哇,没有一点老实气!" " 唉," 我失望地嘀咕
道:" 好漂亮的小鱼啊,眼瞅着就要抓到手了,可是,却他妈的摔了个大跟头!

  唉," " 得了!" 小蒿子拉起我的手:" 得了,得了,别在水坑里瞎折腾啦,
到我家去玩吧!" 我与表妹小蒿子手拉手地沿着池塘边,向大姑家走去。从池塘
边,步行百余米,便能看到大姑的家,在宽阔的院落里,耸立着一幢破旧的,但
却非常高大、雄奇的青砖灰瓦的房宅。这栋非同寻常的房屋,原来的主人乃是村
子里很有名气的一个老财主,土改时,老财主被无情地扫地出门,大姑父取而代
之地成为此栋大宅的新主人。

  我的大表哥队长,已经成家立业,并不漂亮的大表嫂怀里抱着一个丫丫学语
的小女孩,大表嫂热情地将我让进屋子里,冲着怀里的孩子说道:" 闺女,看看,
谁来了,叔叔来了,对啊,快,快叫叔叔啊!" " 哈," 听到大表嫂的话,我登
时吃惊不小,在奶奶家,我不是叫这个人姑姑,便是称那个人叔叔,总是当一个
可怜的小字辈,今天,来到大姑家,我作梦也没想到,我的辈份意外地升了一级,
豁豁,我也当上叔叔了:" 啊,真不容易啊,我也当上叔叔了,毛主席万岁!""
嘻嘻," 大表嫂怡然笑道:" 这个孩子,真好玩,叔叔就是叔叔呗,看把你乐成
这样!" " 嘿," 小蒿子骄傲地说道:" 你是叔叔,我还是姑姑呐,大侄女,快
叫我老姑!" " 哎呀," 正在炕上飞针走线的大姑,和蔼地对我说道:" 小力子
来了,嘿嘿,大侄啊,好好跟妹妹玩吧,一会,大姑给你做好吃的!" 大姑父是
方圆百里之内,极有名望、手艺高超的木匠,此刻,他板着面孔,正在谆谆地教
诲着二表哥、三表哥、四表哥,将他那套鲁班手艺,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的儿
子们:" 不对," 大姑父面色阴沉地对二表哥说道:" 不对,这样不对,手不能
放到刀前,这样,很危险的,会伤到手指的,要这么,刀在手前,手在刀后,对,
对,就这样,千万要记住这一点啊!" 我好奇地拿起一把铮明瓦亮的钢刨,大姑
父慌忙抢夺过去:" 孩子,这可不能乱动,会刮破手的,去,跟你表哥到里屋玩
去。" " 二哥," 我站在二哥身旁,悄声央求道:" 给我做把手枪呗!" " 嗯,
" 二表哥点点头:" 行啊,可是,今天,没空,等我有空的时候,一定给你做一
把漂亮的手枪,跟真的一样!" " 谢谢二哥!" " 走啊," 小蒿子不耐烦地拽扯
着我:" 走啊,力哥,这里你什么也玩不了,你什么也不能碰,不是刀就是锯的,
弄不好,就得碰伤手!" 小蒿子将我拽到大姑家的后院,她一屁股坐到一块破木
板上,从木板下掏出一只只残破的碗碟:" 力哥,咱们玩过家门吧!" " 好哇,
" 我顺嘴说道:" 那,你当我媳妇吧!" " 行," 小蒿子乖顺地答道:" 力哥,
我做你的媳妇,可是,你还没娶我呐。" " 怎么娶啊?" 我茫然地问道。

  " 就像我大哥娶我大嫂那样,咱们先得吃定婚饭!" " 那好吧,就吃吧!"
于是,小蒿子非常认真地抓过一些碎菜叶,放到破碗里,她将破碗推到我的面前
:" 力哥,吃吧,吃吧,吃完定婚饭,我,就是你的媳妇啦!" " 吃完了," 我
将破碗里的菜叶,悄悄地丢弃掉,然后,将破碗往地上一放,一把搂住小蒿子:
" 好喽,现在,你就是我媳妇喽!" " 嘻嘻," 小蒿子幸福地微笑道:" 啊,我
吃定婚饭喽,我出门喽!" " 出门?" 我困惑地问道:" 蒿子,什么叫出门啊?

  " " 嘻嘻," 小蒿子解释道:" 出门,就是结婚啊!啊," 提及结婚,小蒿
子愈加得意起来:" 妈妈说了,等我出门的时候,一定给我做最漂亮的、最值钱
的衣服,我爹说,我老闺女出门的时候,我要做一套最最贵重的家俱,给我老闺
女作嫁妆,啊——," 小蒿子突然惊叫一声,小手死死地捂胯间,挡住我的手指
:" 力哥,你这是干么啊?" " 摸一摸," 我淫邪地说道,手指继续往小蒿子的
胯里钻,小蒿子羞得满脸绯红:" 羞,羞,好羞,不,不,羞,羞,太羞啦!""
结婚了,就得摸小便啊!" 说着,我呼地将小蒿子按倒在木板上,身子重重地压
了上去:" 结婚了,就这样,爸爸压着妈妈," " 是么," 小蒿子迷茫地询问道
:" 真的么,力哥,你咋知道的呐?" " 我," 我得意地答道:" 我睡觉的时候,
看到爸爸压妈妈了,就这样!" 说着,我抬起身来,骑在小蒿子的腰部,模仿着
爸爸的样子,咕咚咕咚地折腾起来,身下的小蒿子呆呆地望着我,娇小的身体可
笑地抖动着:" 哎哟,哎哟,力哥,压死我了,压死我了,轻点,轻点!""啊—
—," 我俯下身去,搂住小蒿子的小脑袋瓜:" 还得这样," 我淫迷地亲吻着小
蒿子的面颊:" 还得亲嘴,对,就这样,亲嘴!爸爸亲妈妈!" " 唔——,唔—
—," 我骑跨在小蒿子的身体上,一边可笑地扭动着,一边试图将手指探进小蒿
子的胯间,抠摸她的小便,机警的小蒿子拼命地按住裤带:" 不,不,羞,太羞
了!" 突然,房门处传来脚步声,本能的胆怯促使我迅速地从小蒿子的身上跳了
起来,老姑意外地出现在门口:" 大侄,你咋跑到这里来啦,让我好找哇!

  " 老姑走到我的身旁,看到地上的碟碟碗碗,老姑立刻明白了一切,顿时阴
冷起面庞:" 大侄,你们干么呐?" " 老姑," 我喃喃地说道:" 我们,我们在
玩过家门呐,我已经娶小蒿子做媳妇了!" " 哦," 老姑一脸妒色:" 大侄,你
不是说过,只跟老姑玩过家门吗?" " 老姑,我," 我无言以对,低下头去。

  " 哼," 小蒿子不服气地说道:"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,力哥凭什么只能跟
你玩过家门啊!" " 咋地," 老姑理直气壮的说道:" 这是他自己说的,不信,
你问问他!小力," 老姑拽住我的手臂:" 小力,你说说,是不是你自己说的,
只跟老姑好,只跟老姑过家门,……" " 老姑,我,是的,老姑好,老姑好!""
大侄,回家!" 老姑拉起我的手:" 走,咱们回家!" " 力哥," 见我转身欲走,
小蒿子一把拽住我,泪汪汪地呼唤着:" 力哥,力哥!唔——,……" " 老姑,
小蒿子,哭了,"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,老姑冲着小蒿子瞪了一眼:" 哼,小骚屄,
不要脸!" " 老姨," 小蒿子委屈地嘀咕道:" 谁不要脸啦,老姨,你凭什么骂
人啊,谁不要脸啦!" " 你不要脸,想给我大侄做媳妇,你配得上么?""那,你
配得上么?" 小蒿子回敬道。

  " 你," 老姑顿时哑言,良久,才无奈地嘀咕道:" 不管配得上,配不上,
哪有姑姑给侄做媳妇的啊!" " 为什么不能," 我凑到老姑身旁,习惯性地将手
伸进老姑的胯间,老姑迟疑一下,但,还是非常配合地叉开了双腿,我得意洋洋
地抠摸起老姑的小便,小蒿子见状,小脸红得尤如大苹果:" 哎哟,老姨让男孩
摸屁股,真羞啊!" " 我愿意," 老姑示威般地说道:" 我愿意,你管不着,我
就是愿意让大侄摸屁股,咋地吧,气死你,气死你!" " 哼哼," 小蒿子抹了抹
脸上的泪珠,小手指反复刮划着红通通的小脸蛋:" 羞,羞,羞,真羞,老姨让
男孩子摸屁股,太寒碜啦!" " 菊子,小力,蒿子!" 房门里传来大姑的叫声:
" 吃饭喽。" " 妈——," 饭桌之上,小蒿子郑重其事地对大姑道:" 刚才,我
跟力哥玩过家门的时候,吃定婚饭了!" " 哈哈哈," 大姑闻言,嘴里的玉米面
差点没喷出来:" 这个小丫头片子,屁大点的小岁数,就什么都懂,老闺女啊,
你是不能嫁给小力子的!" " 嘿嘿," 听到大姑的话,老姑讥笑道:" 怎么样,
你配不上吧!" " 为什么?" 小蒿子不解地问道:" 妈——,为什么,为什么,
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力哥啊?" " 不能,就是不能,你不能给小力子做媳妇,你们
是近亲!" " 近亲?" 小蒿子呆呆地望着大姑,大姑点了点头:" 对,你跟小力
子是姑表弟,是近亲,近亲,是不能结婚的!" " 啊,这," 小蒿子满脸的失望
之色:" 这,为什么,近亲为什么不能结婚!" " 近亲结婚,是骨血倒流,生出
来的孩子,不是呆,就是傻!" " 嘻嘻," 老姑更加得意起来:" 完了吧,你就
趁早死了心吧!" " 二哥," 吃过午饭,我再次央求二表哥道:" 二哥,给我做
只木头手枪吧!" " 唉," 二哥指着他手中的活计,叹息道:" 小力,这活,今
天如果干不完,我爹会揍我的,明天,明天吧,明天我一定给你做只木头手枪!

  " " 嗨," 我失望地离开二哥,漫无目标地溜进大姑父的贮藏室,只见狭窄
的小仓房里,充塞着各种款式和型号的铁锯、钢刨、锉刀等等,直看得我眼花缭
乱,我蹲下身去,逐个摆弄起来。

  " 哈," 一个小巧玲珑的钢刨引起我强烈的兴趣:" 好漂亮,好精致啊!"
我顺手拣起一块小木板,感觉非常适合做成一把小手枪,于是,我一只手拎着小
钢刨,一只手按住小木块,笨手笨脚地刮划起来。

  哧啦——,锋利的刨刃无情地划开我的手背,一阵凉丝丝的微风刮过,立刻
露出森森白骨,瞬间,鲜红的血水,滚滚涌出。

  " 啊——,不好了,啊——," 我惊赅到了极点,一屁股瘫坐在地,绝望地
哀吼起来:" 唔——,唔——,唔——," " 怎么了?" 听到我的哭喊声,大姑
父应声推门而入,他一眼看到我血淋淋的小手:" 我的老天爷,这,这," 大姑
父呼地将我抱起:" 快,快,去医院!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4

16  

    天气渐渐地寒起来,我再也不能与老姑厮守在柴禾垛里,尽情把玩她的小便,
剌骨的西北风无情地将我们吹刮到屋子里,我不得不与老姑终日混迹在热滚滚的
土炕上,或是比赛似地舔吮着玻璃窗上厚厚的霜花,或是又呼又喊地满炕乱跳,
或是拽扯着窗框,爬到炕柜上,再咕咚一声,跳回到土炕上。

  “芳子,”奶奶板着面孔,对二姑嘀咕道:“你,真的想好了!”

  “嗯,”

  二姑盘腿坐土炕上,听到奶奶的问话,一面纳着鞋底,一面点点头,然后,
张开嘴巴,叼住细白的线绳。

  “唉,”躺在炕头的爷爷,有气无力地叹息道:“算了吧,女儿大了,不由
娘啦!”随着的寒冷的降临,爷爷便条件反射完地旧病复发,又是咳漱,又是气
喘,哼哼呀呀地躺倒在土炕上,度日如年。

  “唉,芳子,”奶奶似乎仍不甘心地说道:“你哥来信不是说,他,不同意
吗!”

  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他同意不同意,跟我有什么关系啊!”二姑坚持道。

  “你哥说,他家成份不好!”

  “我不在乎这个!”

  “你哥说,他们家的人,一个比一个驴性!”

  “那可不见得,他们家,也就出了卢清海这么个大活驴,……”

  “唉,”“……”

  “老姑,”听到奶奶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,望着二姑意无近顾的神色,望着
爷爷无奈的愁苦之色,我不解地瞅了瞅身旁的老姑:“老姑,怎么了,二姑怎么
了?”

  “二姐,要出门喽!”老姑则不以为然地顺嘴答道。

  “啊——,”

  听到老姑的话,我的脑袋尤如意外地挨了一计重重的闷棍,嗡- ,嗡——,
嗡- 地乱叫起来:怎么,二姑要嫁人,二姑要结婚,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那么,
二姑不是也得要像妈妈那样,被讨厌的、极其陌生的男人,无情地压在身下,然
后,……

  “二姑!”我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,这对我太惨酷,我无法接受这一现实,
我呼呼呼地爬到二姑的身旁,啪地按住她手中的布鞋底:“二姑,你要出门?”

  “哦,”二姑停下手来,握着光闪闪的铁锥,静静地瞅了瞅我,然后,缕了
缕我的乱发,轻轻地点了点头:“嗯,咋的?”

  “二——姑——,”我咕咚一声依到二姑的怀里,隔着外衣,抚摸着她的酥
乳,想着二姑这对迷人的酥乳,即将离我而去,成人陌生男人的玩物,我鼻子一
酸,伤心的泪水扑噜噜地滚出了眼眶,二姑没有再说什么,白嫩的玉手轻柔地擦
抹着我的面庞,刚刚走进屋子的奶奶见状,茫然地问道:“小力,大孙子,怎么
啦,哭什么啊,是不是老姑又欺侮你啦?”

  “没,没啊,”

  老姑慌忙辩解道:“没,没,才没呢,是他听到二姐要出门,这不,跑到二
姐怀里,就哭了!”

  “唉,”奶奶闻言,湿淋淋的大手在围裙上抹了抹,然后,坐到炕沿上,理
了理我的衣领:“唉,小力子舍不得二姑,小力子不愿意让二姑出门!是不,大
孙子”

  “呜——,”二姑突然扔掉铁锥和布鞋底,抱住我的脑袋,莫名其妙地抽涕
起来:“呜——,呜——,呜——,呜——,……”

  事情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,情况很快便急转直下,奶奶家发生了许多微妙
的、让我捉摸不透的变化。每天,都有我认识的,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,走马
灯般地穿梭往来于奶奶家,在所我认识的人中,有大队保管员老杨包、车老板吴
保山,而印像最深刻的乃赫赫有名的屠夫卢清海。

  重病缠身的爷爷,不得不坐起身来,偎在土炕上,与不断而来的众人热情地
寒喧着,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明白的话,而奶奶,则带领着三叔和老叔,满头热
汗地烧火煮饭。

  在那个极其艰难、困苦的时期,爷爷招待众人的饭菜相当简单,饭桌之上,
众人一边咀着玉米饼,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,还有一个戴着花镜的老爷爷,
像模象样地写着什么。

  “他们在干么啊?”我问老姑道。

  “定亲呗,”老姑说道。

  “跟谁定亲,二姑要嫁给谁啊?”

  “大侄,”老姑神秘地说道:“你猜猜啊?”

  “不知道,”我摇摇头:“我猜不着!”

  “杀猪匠的弟弟,”老姑告诉我道:“就是那天打架时,放火的卢清海的弟
弟啊!”

  “啥,”我不解地嘀咕道:“二姑为什么要嫁给他啊!”

  “不明白,”

  老姑也表示出不满:“不知道,不知二姐是怎么想的,大侄,咱们老张家,
跟老卢家不对付,听爹说,过去,还有仇呐,可是,也不知道二姐是怎么想的,
非得要嫁给老卢家!唉,这不,连定婚饭都吃上喽!”

  老姑叹息道:“唉,二姐的事就算定下来喽,吃完定婚饭,就要出门喽!”

  说着,老姑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羡慕之色。

  望着老姑那满脸的慕色,我却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,我又悄悄地扫了扫默默
地端坐在土炕尽头的二姑,望着二姑那死亡般的表情,我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失
落感,我坚定地认为,我将永远永远地失去一件最为珍贵的宝贝!

  怦——,怦——,怦——,梆——,梆——,梆——,……

  我刻骨铭心地记得,我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,那是一个寒冷的,昏沉的,看
不见太阳的早晨,一阵讨厌的鞭炮声,将我从即将失去二姑的噩梦中惊醒,我睁
开眼睛一看,二姑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,从来没有抹过任何化妆品的方脸上,非
常让我吃惊地涂上了厚厚的雪花膏,身前身后,围拢着一群大姑娘、小媳妇,冲
着二姑,嘻嘻哈哈地指手划脚,品头评足:“嗷哟,你还别说,芳子平时从来不
打扮,这一打扮起来,可真惹眼啊!”

  “哎呀,芳子,这件衣服的颜色,太艳了点吧!”

  “艳点好啊,结婚么,不得新鲜新鲜,……,”怦——,怦——,怦——,
梆——,梆——,梆——,……

  讨厌的鞭炮声再度响起,继之尔而来的,又响起剌耳的锁呐声,很快,房门
被人推开,一个着装崭新的少妇,捧着花花绿绿的棉被,笑容可掬地走进屋来,
她非常自然地将花棉被放到土炕上,然后站到一旁。

  随即,一个笑嘻嘻的少女,走到炕沿前,将手中的蜡烛点燃,轻轻地放置在
棉被前,末了,与少妇并排而立,一个面容英俊的小伙子,双手捧着一块红通通
的鲜猪肉,走到奶奶面前:“老张大娘,呶,离娘肉送来喽!”

  奶奶没有作答,手掌一挥,示意小伙子将猪肉放到方桌上,锁呐声中,一个
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,满面春风地走进屋来,他一手拉着着爷爷的病手,一手拽
着奶奶的粗手,叽哩哇啦地,不知嘀咕一些什么鬼话。

  “哈,”屋子里送亲的妇女们纵声嚷嚷道:“哈,真他妈的能讲,死人也能
让你说活喽!”

  “嘻嘻,好一个大叫驴啊!”

  “哈哈哈,”“嘻嘻嘻,”“嘿嘿嘿,”“……”

  被众妇女们讥讽为大叫驴的男人口若悬河一番之后,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,
一身盛装的二姑,在妇女们嘻嘻哈哈的推搡之下,面色羞涩地缓缓地走出屋外,
我顿时浑身颤抖:“二——姑——,”

  “哎呀,这小子,怎么还不起来啊!”

  几个妇女冲着我嚷嚷道:“小力子,还不快点起来,姑姑就要上车喽,你还
不给姑姑压车去!”

  说完,众女人呼地将我围拢住,你拽来裤子,她扯来衣服,顾头不顾脚地胡
乱往我的身上套,还有的人抓过湿毛巾,草草地给我擦了一把脸:“行了,三把
屁股,两把脸,小力子,快下地吧,给你姑姑压车去!”

  我稀里糊涂地被众女人推上大马车,车老板吴保山扬了扬手中的大马鞭,诡
秘地冲我嘀咕道:“小家伙,到了姑父家,不给红包,你就不下车,记住没?”

  “嗯,”我迷茫地点点头。

  “驾——,”车老板吴保山马鞭一扬,哗楞一声,大马车迎着剌骨的冷风,
缓缓驶出奶奶家的大院子,二姑依然是默默无语,端坐在大马车的中央,四周围
拢着叽叽喳喳的姑娘媳妇。

  “力——,”突然,一只热滚滚的玉手,深情地握住我早已冻僵的手掌,我
回头一看,是二姑,二姑关切地问我道:“大侄,冷了吧!”

  “二——姑——,”我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  “嘻嘻,”

  众女人赞叹道:“看,多好的姑姑啊,都出门了,还惦记着大侄呐,力啊,
你可不能忘了姑姑哟,长大了,有能耐了,可要好好地孝敬姑姑哦!”

  “二——姑——,”二姑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听到众女人的话,我鼻子
一酸,眼前再次模糊起来。

  “到喽,到喽!”

  不知走出多远的路程,马车停在一处院落的门前,院子里一派喜气扬扬,吴
保山转过头来,再度叮嘱我道:“小家伙,到喽,千万记住,不给红包,绝对不
能下车,可别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娘家客,不把咱们放在眼里。”

  “哈,”一个穿着极不得体的中山装的大脑袋男人,堆着笑脸走到马车前:
“哈,欢迎,欢迎,欢迎漂亮的新娘和尊贵的客人!”

  大脑袋伸出双手,欲抱我下车,我本能地将身子往后挪动着,不肯进入他的
大手掌里,大脑袋友善地笑了笑:“小家伙,大伯抱你下来,小家伙,别着急,
你的红包是绝对少不了的!”

  见我还是迟疑不决,大脑袋终于掏出一块小红纸,塞到我的手上:“拿着,
小家伙,嘿嘿,这回,可以下车了吧!”没容我作出回答,大脑袋双手一张,便
将我抱下车来,众妇女立刻拥着二姑跳下大马车,向着院门走去,刚刚走到院门
口,众妇女突然嘻笑起来,一把将二姑推到最前面。

  我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只见院门哗地洞开,几个比我年龄稍大一些的
男孩,人人手里端着一只花瓷盆,里面装满了黄豆、谷子、玉米粒等等,见二姑
缓缓走进院子,纷纷抓起瓷盆里的谷粒,毫不客气地抛向二姑,二姑本能地护住
面颊,停止了脚步。

  “操——你——妈——,”我顿时怒火万丈,冲着那几个男孩破口大骂,同
时,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,众妇女慌忙拽住我:“小力子,别,别骂人啊,这是
祖上传来下的老规矩啊!”

  “这孩子,怕姑姑被打痛吧,嘻嘻!”

  “小家伙,”大叫驴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心痛姑姑啦,嘿嘿,走,跟大伯进
屋去!”

  我余怒未息,握着薄薄的红纸片,跟在大叫驴的身后,在众妇女的簇拥下,
走进一间雾气弥漫,烟气腾腾的屋子里,在屋子的中央,放置着一张堆满菜肴的
大餐桌,大叫驴站在屋门口,扯着沙哑的嗓子吆喝着:“喂,是娘家客的,都往
这间屋里请,……”

  “力,”

  我刚刚坐到餐桌前,旁边一个陌生的小媳妇盯着我的红纸包说道:“力啊,
咋不打开看看啊,看看老卢家给你多少压车钱啊!”

 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,笨手笨脚地展开红纸片,里面包裹着一张崭新的,散发
着墨香的钞票,众人嘀咕道:“哦,伍圆呐!”

  “真没少给啊!”

  “老卢家人虽然粗野,可是,特好面子,办事情,从不拉过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哼,”

  听到大家的议论,对面一位容貌慈祥,身材矮胖的老者,端着小酒盅,一脸
不屑地冲我哼哼道:“哼哼,小兔崽子,伍圆钱,就把你姑姑给卖喽!”

  “哈哈哈,”

  听到老者的话,众女人扶着餐桌,纷纷仰面大笑起来:“嘻嘻嘻,”

  “荷荷荷,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二——姑——,”

  我顿时羞愧难当,啪地将钞票扔到地上,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:“二姑,二
姑,呜——,”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4

               (十七)

  " 嗨,这个老软大啊,尽瞎逗孩子!" 一个妇女抹了抹我的泪水,指着老者
对我说道:" 力,你不认识他吗?他是你八爷,是你爷爷的亲兄弟!" " 来,大
孙子," 八爷将灌满白酒的小酒盅,推到我的面前:" 来,大孙子,喝一杯!""
哎呀," 众人嚷嚷起来:" 这个老软大啊,都一大把的年纪了,还是没正经,他
才多大的孩子啊,就灌他酒喝,这要是把酒练会了,喝到哪天才是个头哇!""嘿
嘿," 八爷不以为然地说道:" 嘿嘿,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,还没他大呐,我们
老张家就这样,从小就得练酒,这是梗横,来,大孙子,别管她们,娘们喳喳的,
咱爷俩喝酒,老张家接户口本的种子,哪能不会喝酒呐!不会喝酒,就不算是老
张家的种!" 我抹了抹眼睛,缓缓地低下头去,细细地嗅闻一番酒盅里面的白酒,
啊,从那呛人咽喉的气息里,我莫名其妙地品味出一种诱人的醇香,我立刻兴奋
地端起小酒盅,在八爷热情洋溢的怂恿之下,一仰脖,咕噜一声,便倾倒进稚嫩
的喉咙管里。

  哇,我的老天爷,辣死我啦,当灼人心肺的高度白酒流经食管时,产生一种
难耐的烧灼感,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,眼睛里涌出数滴苦涩的泪水,八
爷见状,喜笑颜开地冲我竖起了大姆指:" 好样的!" 八爷满意地冲我晃着肥胖
胖的大姆指:" 好样的,是老张家的种,来,再干一盅,嘿嘿," " 快," 一个
妇女夹起一块香肠:" 快,快,吃点菜,压一压," " 二——姑——," 在八爷
的鼓捣声中,我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盅,望着呛人的烈性白酒,我深情地呼唤一
声:" 二——姑——," 然后,咕噜一声,脖子一扬,我又将一盅烈性白酒,痛
痛快快地倾倒进咽喉里,顿时传来一阵难耐的热辣,烧灼得我不自觉地再度滚出
滴滴泪珠。

  " 二姑,二姑," 第二盅烧酒下肚,我顿时昏昏然起来,喷着酒气的嘴巴不
停地念叨着:" 二姑,二姑,……" " 哎哟,这孩子喝多了," " 老软大真没正
事,把孩子给灌醉了!" " 二姑,二姑," 我不知依偎在哪个女人的怀里,手舞
足蹈地呼唤着:" 二姑,二姑,二姑,唔——," " 完喽,完喽,这孩子喝醉了!

  " " 嘿嘿," 八爷冲我微笑着,我渐渐地感觉着有些坐立不稳,抬眼再看看
八爷,嘻嘻,眼前的八爷,非常可笑地变成了四只眼睛,两张嘴巴,我正欲说些
什么,突然,身子一软,咕咚一声,向旁边瘫倒下去。

  " 哇,他真的喝醉了!快,快,快扶住他,别摔着," " 二姑,二姑,……

  " 当我再次睁开红通通的双眼时,发觉自己死死板板地横陈在奶奶家热滚滚
的土炕上,由于身体长时间没有翻动过,紧贴着苇席的脊背被灼得又痛又酸,我
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,两只耳朵嗡嗡作响,我吃力地转动一下身瘫软的身体:"
二姑,二姑," 我一伸手,摸到一件东西,我抓到眼前一看,是二姑没有纳完的
布鞋底,触物生情,我哆哆嗦嗦地握着布鞋底,顿时泪流满面:" 二姑,二姑,
" " 大侄," 老姑悄悄地凑到我的身旁:" 你醒喽,刚才,可把人吓坏了,以为
你不得醉个好歹的!" " 哼——," 我啪地将布鞋底狠狠地抛掷出去,奶奶恰好
走进屋子里,布鞋底咣当一声,击打在奶奶的身上,奶奶拣起了布鞋底:" 这小
子,还没醒酒呐,又耍酒疯喽," " 二姑," 我又抓过二姑用过的铁锥子,叭地
甩到地下,奶奶笑吟吟地坐到我的身旁:" 哎哟,这身上,咋这么热啊,这个老
软大,不干好事,看把我大孙子给灌的,等我见到他的时候,非得好好地损损他,
这是什么爷爷啊!" " 二姑," 我继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,奶奶尽力地按住我:
" 菊子,快,买几个冰棍去,给小力子去去火!" 重病的爷爷吃力地爬到我的身
旁,拽过一条湿毛巾,盖到我冒火的额头上:" 敷一敷,给他敷一敷,能好受些!

  " " 哈," 屋外传来八爷那熟悉的憨声,旋即,便闪进他那矮胖的身体,我
循声望去,八爷拎着布口袋,笑容可掬地坐到炕沿边:" 大孙子,醒酒了,八爷
看你来啦!" " 远点扇着吧," 奶奶皱着眉头,佯怒道:" 老软大,还有你这么
当爷爷的,把孩子灌成这样!" " 嘿嘿," 八爷乐合合地说道:" 没事,没事,
" 说着,八爷从布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以及香肠、花生米等佐酒的食物:" 来,
大孙子,再透透就好了!" " 啥," 奶奶瞪大了眼睛:" 老软大,还让他喝啊!

  " " 五嫂,你不懂,喝醉之后,再少喝点,透一透,就好了,如果不好好地
透透,以后,就再也喝不了酒了,一闻到酒味,就要吐!" " 那更好,一辈子不
喝了,才好呐!" " 那,哪成啊!" 八爷说道:" 大老爷们,不喝酒,那活着,
还有什么意思啊,五嫂,快,放桌子!" " 唉," 奶奶叹了口气,搬来了饭桌:
" 真拿你没办法!" 说完,八爷拿起小酒盅,斟满呛人的白酒,然后啪地一声放
在我的面前,同时,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:" 来,大孙子,少喝一口,透透,就
好受多了!

  " " 奶奶," 我拽着奶奶的大手掌,问道:" 奶奶,八爷为什么叫老软大啊,
这名字太可笑了!" " 哦," 奶奶耐心地解释道:" 你八爷很随和,没有脾气,
跟谁都大大咧咧、嘻嘻哈哈,软软乎乎的,所以,人们都叫他老软大!" " 嘿嘿,
" 听到奶奶的介绍,八爷冲我微笑道:" 嘿嘿,大孙子,喝吧,喝吧,再喝点吧!

  " 在八爷慈详的目光中,我端起小酒盅,淡淡地呷了一口,哇——,滴滴白
酒进肚,在二姑结婚宴席上,第一次饮酒时那种无比痛苦的烧灼感,一瞬间,便
消失得无影无踪,随之而来的,是一种不可言表的、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和欢快感,
那浓烈的酒香,在我的口腔里长久地缭绕着,我转动起血红的舌头,饶有兴致地
吸舔着、回味着,同时,伸出手去再次将斟满白酒的小酒盅端了起来。

  " 大侄啊,少喝点,别见酒就没命!" 老姑以长辈的口吻,煞有介事地训斥
我道:" 哼,真是老猫炕上睡,一辈留一辈,老张家的小子,个保个都是大酒包!

  " " 没事," 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:" 没事,这算什么啊,往肚子里一倒,
不就完啦!" " 哈哈," 听到我的话,八爷得意地竖起了大姆指:" 对,不就是
往下灌吗,下坡," " 小力子啊," 爷爷裹着棉被,坐在桌旁,他指着痛饮着的
八爷,向我介绍道:" 大孙子,你八爷,是我的亲兄弟!" 爷爷简要地讲述道:
" 早头哇,你的大太爷、二太爷,亲哥们两个,从关内一路逃荒,最后,定居在
辽河边的这片大平原上,开荒种地,娶妻生子,安家立业,可是,你的大太爷娶
了你大太奶后,却久久不能生养,急得大太爷望眼欲穿。而你的二太爷,亦就是
我爹,则生了八个儿子,你的爷爷我位列第五。没有办法,你的大太爷只好又娶
了个二房,亦就是你新大太奶,可是你的这个新大太奶依然无子也无女,看来,
这不是你两个太奶的过错,责任完全在你的大太爷身上。没有办法,你的大太爷
就跟你二太爷商量,过继吧。" " 过继?" 我打断爷爷的话:" 爷爷,什么叫过
继啊?

  " " 就是,就是," 爷爷解释道:" 就是你大太爷向你二太爷讨要一个儿子,
为自己养老送终,这就是过继。哥哥向兄弟要个儿子,哪有不给之理,何况我爹
有八个儿子呐,可是,好儿子我爹又舍不得,干脆,借这个过继的机会,顺水推
舟,将不务正业、好吃赖作的八儿子过继给了你大太爷。" " 嘿嘿," 听到爷爷
的话,八爷嘿嘿笑了起来:" 嘿嘿,我不听话,我不学好,我爹不喜欢我,把我
推给了大伯!" " 哼," 奶奶羡慕道:" 老软大,这更好,过继给你大伯,你一
个人独享老张家的一半家产,而我老公公的七个儿子,却只能均分另一半家产。

  老软大,你的命可真好啊!" " 嘿嘿," 八爷双手一摊:" 一半家产,啥用
哇,我现在,连块砖都没有了!" " 老八啊,你呀,怎么说你啊,才好呐!" 爷
爷感叹道:" 大孙子,你大太爷故去后,没人管了,你八爷可就成了精,吃喝嫖
赌,什么都干,把房子、地,都祸害光喽。" " 嘿嘿," 八爷不无自豪地说道:
" 祸祸光了,这才好呐,否则,解放了,也得分掉,还得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,
挨批挨斗,没准,还得挨打呐,嘿嘿,解放的时候,我刚好输光了所有的房子和
地,嘿嘿," " 大孙子," 爷爷拍了拍八爷的肩膀:" 解放前,八路刚来的时候,
你八爷就偷偷地参加了共产党,在城里开了一个饭店,给八路通风报信," " 嘿
嘿," 八爷笑道:" 五哥,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,有一年,我的同
伴冒充一个商人的儿子,结果让国军识破,被大卸八块,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,
胳膊、腿扔到护城河里,真惨啊,……" " 老软大," 奶奶说道:" 现在,你行
了,当干部了,每月的饷钱都不打捆啊!" " 嘿嘿," 八爷指着肥脑袋说道:"
五嫂,这,可都是用脑袋换来的啊!" " 老软大," 奶奶不屑地说道:" 你啊,
有多少钱也是白扯,你这一辈子,总也长不大啊,每月把饷钱领到手的时候,便
邀来一群狐朋狗友,喝大酒,不到喝醉的时候,是不能放下酒盅的,喝醉之后,
就晕晕糊糊地跟人家耍大钱,唉,老软大啊,好钱,你是没少输啊。

  " 嘿嘿," 八爷摊开双手,做出抓牌及打牌的样子,然后,双手一并:" 嘿
嘿,我就是喜欢玩麻将,啊——,十三张牌往眼前一摆,那心里,别提有多敞亮
喽,嘿嘿," " 哎哟," 三叔走进屋来,看到已经微醉的八爷,笑嘻嘻地说道:
" 八叔,喜欢玩,三侄陪你玩玩!" " 嘿嘿,好啊,可是," 八爷有些失望地说
道:" 哪有麻将牌啊!" " 八叔," 三叔掏出一副扑克牌:" 八叔,没有麻将牌,
咱们就玩会扑克吧,老疙瘩啊!" 三叔冲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禾的老叔喊道:" 先
别干啦,来,歇一歇,陪八叔玩一会!" 我产生了尿意,咕咚一声,跳到炕下,
匆匆跑出屋子,站在房山处,掏出了小鸡鸡,三叔与老叔站在我的附近,我隐隐
约约地听到三叔对老叔说道:" 老疙瘩啊,八叔又喝得差不多了,咱们好好地合
计合计,把他的钱骗到手!" 于是,三叔与老叔嘀嘀咕咕地咬起了耳朵。

  " 八叔," 三叔与老叔一同返回屋子里,将扑克牌往桌上一放:" 八叔,来,
切磋,切磋!" " 嘿嘿," 八爷放下酒盅,开始抓牌,三叔一边抓牌,一边与老
叔眉来眼去,我呆呆地坐在桌前,热切地目睹着两个叔叔如何将八爷的饷钱骗到
手。可是,让我捧腹的是,几番交手,两个叔叔却被八爷杀得丢盔卸甲,溃不成
军。

  " 哼," 八爷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,得意洋洋地笑道:" 小子,别以为你八
叔又喝醉了,跟你八叔玩这个,你们还是嫩了点,嘿嘿,服不服?" 两个叔叔输
得两手空空,灰溜溜地走出屋子,八爷再次转向我:" 大孙子,接着喝,嘿嘿,
八爷最喜欢的事情,还是喝酒!" " 喝,喝," 奶奶嘟哝道:" 老软大,老软大,
你啊,你啊,见酒比见老婆都亲,一喝上酒,不管谁到你家,你都得把人家拽上
酒桌,不喝个烂醉,绝不放人家走,这不,见到小毛孩子,你也是一样,没完没
了地喝、喝、喝!" " 嘿嘿," 八爷乐合合地端起了酒盅:" 大孙子,嘿嘿,来,
喝,喝!" 就这样,爱酒如命的八爷,一通神喝胡灌之后,非常得意地将我这个
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,灌到另外一个世界。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4

               (十八)

  " 唉,这个三冤家!" 奶奶背着我,一边走一边嘀咕道:" 这个三冤家啊,
这趟出去,一走,就是半个多月,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下来了,可是,他
还是不回来,也不知道现在哪里,唉,有一个孩子,就得操一份心啊!" " 奶奶,
" 我依靠在奶奶的脊背上,问道:" 奶奶,今天,咱们去谁家串门啊?" " 今天,
不是去串门!" 奶奶认真地说道:" 奶奶算个命去," " 又算命啊,奶奶,我好
烦那个瞎子啊!" " 哎哟,到了," 奶奶一转身,又将我背进算命瞎子那异味充
溢的屋子里:" 先生,近来可好哟!" " 哦," 瞎子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一对亮
晶晶的大铁球,听到奶奶的话,非常客气地抬起脑袋,我再度看到那双没有眼珠
的白眼眶:" 哦,哦,你好,老张太太!" " 先生," 奶奶将我放到土炕上,呼
呼喘息着说道:" 唉,又来麻烦你啦,我三儿子,出去半个多月了,可是,连个
音信也没有,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,是死是活!" " 别着心,别上火,老张太
太,把你三儿子的生日时辰告诉我,我给你掐算掐算!" 奶奶报过三叔的生日时
辰,瞎子将铁球放到身旁的破毡帽里,然后,一本正经地扳起了手指头,嘴巴不
停地嘟哝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外星话:" 哦,哦,……" " 先生,怎么样,"
奶奶焦燥不安地问道:" 我这个三冤家,不会有什么事吧?" " 没,没," 瞎子
像模像样地摇摇头:" 没什么大事," " 哦," 奶奶长吁了一口气:" 这就好,
" " 不过," 瞎子抬起了脑袋:" 他有点小麻烦," " 啊," 奶奶再度焦虑起来
:" 先生,他,有什么小麻烦啊?" " 事不大,买卖上的事," " 那,他,现在
哪呢?" " 嗯,这个," 瞎子思忖一番,然后说道:" 在四框里!" " 四框?"
奶奶茫然地问道:" 什么是四框啊?" " 嗨," 瞎子咧嘴笑道:" 老张太太,这
个还不明白,四框是什么,房子呗,不过,这是监狱的房子!" " 啊——," 奶
奶闻言,顿时目瞪口呆:" 这个三冤家,这个生疔玩意,这又惹了什么祸,咋又
进监狱了?" " 别着急," 瞎子真诚地安慰道:" 事不大,过些日子,就会回来
的!" " 唉," 奶奶无奈地叹息一声,无精打采地背起我,愁苦着脸与瞎子草草
道了别。

  听到奶奶的讲述,奶奶一家人全都陷入了苦闷之中,一连数日,奶奶的家中
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,三婶抱着吃奶的婴孩,终日以泪洗面。

  " 三叔," 一个冷风嗖嗖的阴天,我正在院子里与老姑玩耍,突然看到三叔
破衣烂衫地走进院子里,我兴冲冲地嚷嚷起来:" 三叔,三叔,奶奶,三叔回来
了!" " 哎呀," 听到我的喊叫声,奶奶一家人全部拥出房门,即惊喜又苦涩地
将三叔迎进屋子里,奶奶抹着伤心的泪水问三叔道:" 三冤家,这趟又栽了吧!

  " " 嗨," 三叔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:" 妈——,没事的,我倒腾点铜,给
翻出来了,拘了十五天!" " 唉,三冤家,你还没吃饭吧,芳子,赶快烧火!""
啊——," 望着眼前热喷喷的玉米锅贴,刚刚洗漱完的三叔眼前一亮,他抓起一
块玉米饼,深有感触地嘀咕道:" 这半个月,没吃上一顿饱饭,我的眼睛都快饿
绿了!" 三叔咔哧咬掉半块玉米饼,然后,一边咀嚼着,一边掐了掐我的小脸蛋
:" 大侄啊,这拘留所,真不是他妈人呆的地方啊,好几十个人,挤在一间大房
子里,吃喝拉撒,全在里面,又脏又臭,天天喝咸菜汤,一顿饭只给一个窝窝头,
唉,这能他妈的吃饱吗。有一天,号子里死一个犯人,管事的嚷嚷道:谁把这个
死人抬出去,吃饭的时候,就多分给他一个窝窝头!豁,大家一听,都举起了手,
争着抢着,要去抬死人,嘿嘿,平时,谁干这个啊,都是饿的啊,为了多吃一个
窝窝头,让干什么都行!" " 三叔," 我冲着三叔央求道:" 吃完饭,你给我讲
西游记吧!" " 嗬嗬," 三叔笑道:" 西游记,还西游记呐,三叔这趟冒险,比
西游记还要热闹呐,等三叔吃饱了,慢慢讲给你听!" " 爹!" 老姑指着窗外,
对爷爷说道:" 你看,谁回来了?" " 哦," 爷爷扒着窗户一看,自言自语道:
" 小二,小二怎么又跑回来了?" " 嘿," 奶奶惊叹道:" 今天是什么日子,我
的儿子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回跑哇!" " 爹," 一个身材细高,体质枯瘦的男
人,愁眉苦脸地走进屋子里,在他的身后,尾随着一个抱着婴孩、身材非常矮小、
肤色黑沉的女人,一进门,高个男人冲着爷爷恭恭敬敬地问候道:" 爹,你的身
材挺好啊?" " 哼," 爷爷用鼻孔哼哼道:" 还行,我还没死,小二,你不好好
地工作,这么老远的,总往回跑啥个啊?" " 爹," 瘦高男人突然双腿一软,咕
咚一声,跪在炕前:" 爹,我不想干了,我实在受不了啦,我的胃病又犯了!""
他是谁啊?" 我悄悄地问老姑道,老姑将小嘴俯在我的耳朵上:" 我二哥,也就
是你二叔!" " 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呐?" " 我二嫂啊,你应该叫二婶!

  " " 你,你," 爷爷毫不客气地教训起跪在地上的二叔:" 你,你,你还能
干什么,受不了啦,那,别人是怎么受的啊?嗯," " 老头子," 奶奶插言道:
" 二冤家自小就有胃病,吃不了米饭,只能吃馒头,那个穷地方,听说没有馒头,
全是米饭,二冤家的确受不了哇,不干,就不干吧,如果总是这样忍下去,没准
得病死在那个穷地方!" " 唉," 爷爷仰面叹息道:" 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,这
不,这个三小子,好好的工作也不干了,整天的到处乱跑,隔三差五地就被扔进
拘留所里,享几天清福。唉,二小子,好好的工作,你不干,那,以后,你靠什
么活啊,啊?

  你已经有家人,你不工作,老婆孩子靠谁养啊!" " 爹," 二叔坚定地说道
:" 我去生产队干活,反正,说死,我也不回那个鬼地方去了!" " 老姑," 我
继续问老姑道:" 二叔在什么地方工作啊?" " 水城," 老姑认真地答道:" 以
前,我二哥在钢铁厂工作,后来,不知为什么,当兵去了,复员后,工厂搬走了,
听说是搬到了水城,工人也搬了过去,我二哥就是其中一个,也跟着工厂去了水
城。

  啊,水城,好远好远啊,听二哥说,得坐三天三宿的火车呐。大侄," 老姑
指着二婶继续说道:" 你看看,你二婶,长得好玩不好玩啊?" " 不好玩," 我
回答道:" 好丑啊,长得太矮了,干瘦干瘦的!跟老姑比,可差得远了!" " 嘻
嘻," 听到我的评价,老姑顿时喜形于色:" 大侄,老姑好看么?" " 好看,"
我非常卖力地讨好道:" 好看,好看,老姑长得特好看!" " 嘻嘻," 老姑得意
忘形地亲了我一口:" 大侄,你知道么,你二婶不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人!" " 那,
她是哪的人啊?" " 水城,并且,不是汉族!" " 什么族的?" " 苗族,刚娶二
嫂的时候,我们都叫她苗子,她一听,就生气了,结果,我爹不让大伙这么叫,
我们就谁也不敢再叫她苗子了!" " 快点起来吧," 奶奶心痛地拽扯着二叔:"
二冤家,快点起来吧,你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,可是那意思,已经同意你不再回
那个穷地方工作去啦!快点起来,跟三冤家一起吃饭去!还有,二媳妇,快点上
炕啊,把孩子松开,哦哟,看把孩子捂的,都上不来气喽!" " 哎哟," 噙着满
眼泪水的二叔突然看到了我:" 这,不是陆陆么,大侄子,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?

  " " 嗨," 奶奶打断二叔的话:" 他不叫陆陆了,那个名字不好,让我给改
了,以后,他叫小力!" " 啊——,小力,好,好," 二叔伸出细长的大手,轻
轻地按在我的小手上:" 啊——,几年没见,我的大侄,已经长这么大了,真是
有苗不愁长啊!来," 二哥冲着端坐在土炕上的二婶嚷嚷道:" 你过来,认识认
识,这是我大哥的儿子,叫陆陆,不,不,已经改名了,叫小力,小力啊!" 二
叔抬起下巴,冲着正欲解衣哺乳婴孩的二婶说道:" 她是你二婶,苗族!" " 嘻
——," 娇小的苗族二婶冲我和和气气地点了点头,我怔怔地望着她,一对小色
眼死死地盯在她那平展的胸部,好色的我,非常想欣赏一番这位苗族二婶的奶子,
看看苗族女人的奶子到底是何种尊容。让我遣憾的是,在我目光长久的注视之下,
苗族二婶有些难为情起来,她悄悄地低下头去,迟迟不肯解开衣襟。

  " 唉,他妈的," 二叔与三叔闲聊起来,二叔一边咀着玉米饼,一边喋喋不
休地给三叔讲述着那个令他非常讨厌的地方。

  " 唉,那个穷地方啊!真是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里平,人无三两银啊,放眼
望去,到处是山,低头看是山,抬头看还是山,山连着山,没有头也没有尾,汽
车在山里绕过来再绕过去,绕了几个小时,你再往下一看,好么,几个小时,才
绕到半山腰,然后还得往山下绕,绕啊,绕啊,不很远的地方,一绕就是一整天。

  山坡上有一小块一小块巴掌那么大的平地,这在咱们东北,根本没人看得上
眼,都懒得去撒种子。可是,在当地,这就是耕地啦,上面稀稀拉拉地种着苞米,
东倒西歪,高矮不齐。收获的时候,必须得爬上山坡把成熟的苞米摘下放到身后
的背篓里,就这样,一点一点地把苞米背到公路边,再装上板车用人拉回家里去。

  当地人住的房子就别提有多惨啦,登上竹梯子,东摇西晃,乎扇乎扇的像是
马上就要倒塌,我可真怕掉下去啊。站在屋里抬头能看到星星。窗户没有玻璃全
都钉着竹条,像是监狱,屋子里湿乎乎的,到处是一股股霉烂味。夏天走进厕所,
大白蛆爬得满地都是,白乎乎一片,恶心死人啦。

  那个地方的人,不管是男的,还是女的,都长得那么地黑、那么地瘦,你再
看看咱东北的大姑娘,多漂亮,白里透红,细皮嫩肉的。那个地方苗族人多,穿
得古里古气的,自己还觉得挺美呢!他们男的和女的对山歌,对上了就到一起睡
觉,完事各自回家。第二年还来到老地方相见,如果女的没有抱来孩子,男的就
不承认这女的是他的媳妇,他又与别的姑娘对山歌去啦。……" " 二叔," 我突
然问道:" 你跟二婶对山歌了么?" " 去,去,去,这小子!" " 哈——,哈—
—,哈——," 满屋子的人,顿然轰堂大笑起来,我的苗族二婶绯红着脸,再度
低垂下头去。

  " 大侄," 夜晚,我与老姑同被而眠,我正心满意足地摆弄着老姑的小便,
老姑挪动一下身体,舒展一下细腿,以方便我的抠插,老姑轻声地哼哼一阵,突
然,她转过脸来,悄悄对我说道:" 大侄,你敢不敢喊你二婶叫苗子?" " 敢,
" 听到老姑带着怂恿的话语,我打赌似地答道:" 敢," " 那,你到是喊啊,嘻
嘻," " 苗子——,苗子——," 我放开老姑的小便,将头探出被角,冲着二叔
与二婶睡觉的外间屋,纵声嚷嚷起来:" 苗子——,给我舀碗水喝!" " 这小子,
嘿嘿," 土炕尽头的爷爷教训道:" 大孙子,不许胡闹,怎么能这样叫二婶呐,
太没礼貌了!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5

               (十九)

  哗啦一声,黑暗之中,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,我循声望去,身材矮小的二婶,
穿着薄薄的衬衣和衬裤,手里拎着盛满清水的木瓣,笑吟吟地向我走来,我感到
极难为情,嗖地溜进被窝里,脑袋瓜咕咚一下,撞到老姑白嫩的细腿上。

  " 大侄," 二婶站在炕沿,操着生硬的普通话:" 喝水啊!" " 哦,谢谢,
谢谢二婶!" 听到二婶真诚的话语,我不得不钻出被窝,红着脸,接过湿淋淋的
木瓣,咕咚咽了一口,然后,将木瓣推回二婶的手中:" 喝完了,不喝了," "
喝好喽,那,睡觉吧!" 二婶款款走出屋子,黑暗之中,老姑冲我顽皮地嘿嘿笑
着,我扭过头去,一把拽住老姑的嫩腿,不怀好意地掐拧一下:" 都怨你,都怨
你!" " 哎哟,大侄,轻点掐哦,好痛啊," " 你们两个别闹喽," 奶奶嘀咕道
:" 睡觉吧,快点睡觉吧!" " ……" 二叔和三叔相继回来,爷爷的家里顿时热
闹起来,每天吃饭的时候,二叔和三叔便海阔天空地谈古论今,可是,所谈的论
调却是格格不入,我发现这样一个可笑的情况,二叔阅读的书与三叔所阅读的书
截然不同。

  二叔喜欢阅读名人们的回忆录,而三叔则热衷于古代演义类的书籍,诸如三
国、水浒、三言二拍等等,如此一来,两人对历史的看法,便产生了鲜明的矛盾。

  三叔非常可笑地以演义为正史,而二叔却不屑地反驳他,两人时常争得口沫
横飞,面红耳赤,最后,不欢而散。

  " 哼哼," 望着二叔和三叔再次争吵起来,老叔冷笑道:" 这两个伟大的历
史学家啊,各讲各的理,谁也不服谁,谁也说不过谁!" 二叔和三叔所谈论的事
情,老叔一点也不感兴趣,他从来不参与二叔和三叔的争执。老叔只阅读一本书
: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并且,每读完一段后,便要身体力行地实验一番,老叔有
一个令人非常骄傲的小木箱,里面装满了小锤子、小镊子、小剪刀、小电池、电
线等等什物。

  " 你老叔什么玩意都想摆弄摆弄," 爷爷对我说道:" 家里的东西,没有他
不敢动弹的," 爷爷指着桌上那台早已哑巴的收音机说道:" 这台收音机,是土
改的时候,分到的,你老叔看完书,就摆弄起来,结果,摆弄坏了,再也不出声
了,他也不再摆弄了!" " 妈——,爹——,二哥、三哥、老哥," 正在院子里
干活的老姑兴冲冲地跑进屋来:" 妈——,我哥和我嫂子,还有冬冬,都回来了!

  " " 啊——" 众人一听,呼地站起身来,纷纷寻找自己的鞋子,而两位伟大
的历史学家:二叔和三叔立刻停止了激烈的争吵,兴奋不已地跑出屋子:" 哥!

  " " 妈妈," 我一头扑到妈妈凉气袭人的胸怀里,妈妈则激动不已地抚摸着
我的小脑袋瓜,突然,她蹲下身来,凉冰冰的面庞紧紧地贴到我的脸蛋上:" 大
儿子,想没想妈妈啊?" " 想," 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:" 妈妈,我好想你!

  " " 哦哟," 妈妈重重地亲了我一下,然后,美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鞭
炮:" 大儿子,你看,这是什么?" " 鞭炮,妈妈,太好了,快给我!" " 大儿
子,妈妈知道你最喜欢放鞭炮,一下火车,妈妈就给你买了一包,呶," " 谢谢
妈妈," 我接过鞭炮,啪地亲了妈妈一口,然后,嗖地飞到屋外。

  " 爹," 爸爸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枯手:" 爹,你又犯病了!爹,你瘦多了!

  " " 唉," 爷爷有气无力地唉息道:" 大小子,你爹活不了几天喽,这个年
能不能过去,都是个问题啊!" " 爹,别说那些伤心话,爹,你看!" 爸爸拉开
沉重的旅行袋,掏出一块硬梆梆的东西,爸爸轻轻地剥开牛皮纸:" 爹,你看,
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,是单位分的,我特意给你带回来了!" " 唉,大小子,
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喽!" " 爹," 放下牛肉,爸爸继续掏弄着旅行袋:"
爹,这是白糖,这是茶叶,还有,这是罐头,这," " 嗨," 爷爷皱着眉头摆了
摆手:" 大小子,都拿一边去吧,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了喽!" " 叭——" 我点
燃一枚鞭炮,嗖地抛向毫无防备的大黄狗,汪——,大黄狗惊赅地狂吠一声,头
也不回地逃出院子,我正欲追赶,大黑猪哼哼叽叽地迎面走来,望着他那可笑的
憨态,我突然想张嘎的故事,于是,我走到大黑猪的身后,轻轻地拽住它那短小
的尾巴。

  哽——,大黑猪不耐烦地扭了扭又肥又圆的大屁股,同时,加快了步伐,企
图摆脱开我的纠缠,我哪里肯依,手脚并用,将大黑猪赶到墙角处,然后,我蹲
下身来,非常友好地抓挠起大黑猪的黑毛来。

  哽——,大黑猪渐渐地感觉到被人抓痒是件很舒服的事情,它不再躲避我,
默默地站立着,享受着我的抓挠,我手掌移动到它的腹下,更加卖力地抓挠起来。

  咕咚——,大黑猪索性翻身倒地,腹部高高隆起,任由我肆意抓挠,同时,
非常幸福地哼哼着: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我一边继续给大黑猪抓痒,一边
偷偷地将鞭炮绑系在大黑猪的尾巴上,大黑猪毫无察觉,闭着眼睛不停地哼哼着,
我暗暗发笑,哧啦一声,悄悄地划燃了火柴杆。

  叭——,叭——,叭——,叭——,……

  成串的鞭炮,在大黑猪的屁股后面,叭——,叭——地爆响起来,串起浓浓
烟雾,大黑猪被这爆豆般的炸裂声搞得晕头转向,呼地站起身来,不分东西,也
不辨南北,拖着噼叭作响的鞭炮,满院子横冲直撞。

  " 哈,哈,哈," " 这小子!" " 这个淘气包,都淘出花花来啦!" " ……

  " " 嗯," 望着惊慌失措地狂奔乱跑的大黑猪,爸爸叉着双手,对几位叔叔
说道:" 这家伙可真肥啊,我看它也长到时候啦,该杀了,嘿嘿,今年的春节,
可有肉吃喽!明天,把杀猪匠卢清海找来,让他帮咱们把猪杀喽!" " 不行,"
老叔摇摇头:" 哥,上面有了新规定,无论是生产队的猪,还是社员家里的猪,
都得卖给采购站,没有上面的批准,社员是不能擅自杀猪的,否则,严厉处罚!

  " " 哼," 三叔骂骂咧咧地说道:" 净他妈的扯蛋,社员好不容易养肥的猪,
卖给采购站,给的那几个钱,还不够成本呐,上面真是想着法子欺侮咱老百姓啊!

  " " 嗯," 二叔嘀咕道:" 现在是困难时期,一切紧俏商品,都是国家统购
统销的,猪肉更缺,当然得由国家统一收购喽!" " 哼," 爸爸坚持道:" 绝对
不能卖给采购站,咱爹养的这头猪,我可知道,都是他天天打猪草,一点一点喂
起来的,上面不让杀,咱们就偷偷地杀,老三,你去找卢清海!" " 哥," 三叔
去了一会,又转回院子里,对爸爸说道:" 卢清海他不敢来,怕被处分!" " 哼,
" 爸爸闻言,大手一挥:" 他不敢杀,那,咱们自己杀!" " 大小子," 看到爸
爸领着几个弟弟,屋里屋外,又是磨刀、又是洗盆、又是找绳地忙碌着,躺在土
炕上的爷爷告诫道:" 大小子,官家不让杀,你就别杀了,免得惹出乱子来啊!

  " " 爹,没事," 爸爸一边磨刀一边说道:" 你放心吧,我们已经研究好了,
后半夜的时候,才动手呐!" " 可是," 爷爷不安地嘀咕道:" 半夜的时候,大
家都睡觉了,外面很静很静的,你们杀猪,猪一叫唤,不得让别人听到?人家不
得举报咱?" " 爹," 爸爸答道:" 我们不在外面杀,我们把猪赶到屋子里,然
后,趁它不注意,狠狠地给它一镐把,把它打昏,不等他叫唤,就给它一刀,""
哦,杀猪喽,杀猪喽!" 听到爸爸的话,我乐得直啪小手:" 杀猪喽,杀猪喽,
……

  " 可是,爸爸和叔叔们必须等到人们都睡熟的后半夜,才敢动手杀猪,我与
妈妈亲热地相拥在被窝里,我反复地叮嘱着妈妈:" 妈妈,如果我睡着了,杀猪
的时候,你可一定要喊醒我哦!" " 好的,"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蛋,我将
手伸进妈妈的胸脯,色迷迷地拽住那对久违的酥乳。

  " 嘻嘻,喂," 我握着妈妈的酥乳,美滋滋地冲老姑笑道:" 老姑,你看,
妈妈的咂咂多大啊!" " 哼," 老姑非常让我失望地转过身去,她轻轻地哼哼一
声,然后,用被角将脑袋紧紧地包裹住。

  唉,老姑又生我的气啦!自从妈妈走进屋子里,我便无比幸福地与妈妈厮守
在一起,因过度兴奋,我完全忘记了老姑的存在,我冷落了老姑,这不,老姑正
跟我沤气呐。

  说句良心话,老姑很喜欢,很爱我,同时,这种喜欢,这种爱,是非常排他
的,甚至是不允许别的女人来分享的。为了我,老姑与小蒿子扯破了脸皮,她指
着小蒿子的面庞,丝毫不念及自己的长辈身份:" 哼,小骚屄,以后,你别来我
家玩!" " 咦——,咦——," 小蒿子可怜巴巴地哭涕起来,奶奶虎着脸冲老姑
吼道:" 菊子,你瞅你,哪像个老姨的样子啊!" " 老姑," 我一只手握着妈妈
的酥乳,另一只手悄悄地探进老姑的被窝:" 老姑,老姑,老姑好,老姑好!""
去,去,好烦!" 老姑扭动着娇巧的身体,拼命地抵挡着我的抓挠,我心有不甘,
正欲钻进老姑的被窝里,好好地安慰一番醋气大发的老姑,妈妈却死死地搂住我
:" 大儿子,别乱动,半年多没有见到妈妈啦,来,让妈妈好希罕希罕你!

  " 说完,妈妈捧住我的脸蛋,不容分说地亲吻起来,那臊热的,混杂着淡淡
香脂味的口液,成片成片地漫浸在我的两腮上,同时,从妈妈的喉咙里,传来一
阵阵咕噜咕噜的响声,似乎在吞咽些什么,我悄悄地睁开眼睛,发现妈妈在不停
地吞咽着自己那滚滚的口液。

  我特别注意到,每当妈妈张开小嘴,狂热地亲吻一下我的面庞,便会从嘴角
处,涌出一丝丝粘稠的口液,并且,妈妈的面颊异常燥红,热辣辣的珠唇贪婪地
啃咬着我的面庞,那份投入,那份幸福,仿佛在咀嚼着一块块鲜嫩的细肉。

  " 好甜啊," 妈妈自言自语道:" 小孩的肉皮,不但细嫩,还很甜、很甜的,
哇,好嫩的小脸蛋哦,妈妈怎么总也希罕不够呐,啊,大儿子,妈妈真恨不得一
口把你吞进肚子里!" 望着妈妈那痴迷迷的神态,我一边享受着妈妈幸福的爱抚,
一边思索着妈妈对姐姐的冷淡。姐姐一个人,孤零零地蜷缩在炕梢。除了爷爷和
奶奶,叔叔和姑姑们很少有过对姐姐真诚的关怀和爱怜,在他们的心目中,姐姐
是无足轻重,这不为别的,只因为姐姐是女孩,没有小鸡鸡。

  突然,妈妈将手伸进我的胯间,一把拽住我的小鸡鸡:" 哎哟,半年没看到,
我宝贝儿子的小鸡鸡又长了,嘻嘻," " 嘿嘿,妈妈,你看," 我一脚蹬开棉被,
小屁股往上一挺,得意洋洋地向妈妈炫耀着又长大一些的小鸡鸡:" 你看,你看,
我的鸡鸡又长了!" " 别闹," 妈妈帮我盖住了棉被:" 天太冷,小心感冒啊!

  " " 哦," 我一头扑进妈妈的酥胸里,双手搂着妈妈的脊背,在空前的软绵
和微热之中,慢慢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!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5

               (二十)

  " 大黑猪,过来," 我站在院子里,冲着憨愚可爱的大黑猪摆了摆手,嘿嘿,
出乎我的意料,如果是在往常,大黑猪一听到我的喊声,一看到我的影子,便会
不顾一切地溜之乎也,或是逃之夭夭。而今天,大黑猪却非常意外地向我走来,
粗硕的大鼻子哽叽哽叽地嗅拱着我的裤腿,无拘无束地与我亲热着。

  我蹲下身去,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大黑猪毛茸茸、肥实实的脑门,反复地摆弄
着那对摇来晃去的大耳朵。大黑猪抬起头来,湿乎乎的大鼻子顽皮地拱顶着我的
手膊,两个大鼻孔喷射着呛人的骚气。我顺手掏出一块小饼干,大黑猪眼睛一亮,
大嘴一张,一口吞将进去,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我,大嘴巴美滋
滋地咀嚼着,发出清脆的嘎嘎声。

  " 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" 突然,爸爸带领着叔叔们,或是拎着赅人的
大镐把,或是掐着粗硕的大麻绳,或是操着寒光闪闪的大尖刀,凶神恶煞地将大
黑猪围拢住,爸爸粗野地踢着大黑猪:" 走,快走," " 快," 三叔用粗麻绳抽
着大黑猪:" 别磨蹭,快走!" " 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" 大黑猪似乎预感
到厄运即将来临,生命危在瞬息之间,它心有不甘,绝望之下,冲我瞪着可怜巴
巴的大眼睛:" 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" 从大黑猪那充满乞求的目光里,从
大黑猪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哀鸣中,我突然良心发现,我呼地站起身来,一把拽住
三叔:" 三叔,别打它了,别杀它了,它太可怜了," " 大侄," 三叔不耐烦地
推开我:" 大人的事,小孩子少凑热闹,一边玩去!" " 不," 我坚持道:" 我
要跟大黑猪玩,不要杀了大黑猪,我喜欢大黑猪!" " 哽——,哽——,哽——,
" " ……"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,爸爸和叔叔们丝毫不为所动,更加粗暴地对待着
大黑猪,大黑猪绝望地哀吼着,我猛一抬头,只见粗硕的大镐把无情地从天而降,
直挺挺地砸在大黑猪那刚刚被我抚摸过的、毛茸茸的脑门上,只听咔嚓一声,大
黑猪哼哼一下,咕咚一下,栽倒在地。

  " 妈——,妈——" 我惊赅地坐起身来,浑身冒出一滚滚冷汗:" 妈——,
妈——," " 哎哟,儿子," 妈妈挪了挪身子:" 儿子,又睡毛了!" " 大黑猪,
大黑猪!" 我抓过衣服,胡乱套到身上,晕头转向地跳下土炕:" 大黑猪,大黑
猪!" 我呆呆地站立在屋子中央,从房门的玻璃窗上,映射来昏暗的微光,我循
着昏光摸到房门处,哗啦一声,推开了房门,哇,老天爷,这是怎么回事。厨间
里水雾弥漫,爸爸和叔叔们一身狼籍,吹胡子瞪眼睛地忙碌着,数个身影在雾气
中可怕地晃动着,酷似一群魔鬼在跳狂欢舞。我还没回过神来,一股股腥臭的气
味立刻扑面而来,差点没把我窒息倒地。

  " 哎哟," 身旁传来奶奶亲切的话语:" 大孙子,你过来干啥啊,这里又脏
又臭,快进屋去!" 透过滚滚水雾,我看到奶奶蹲在灶台旁,两只挂满血污的脏
手拎着白森森的猪肠子,面前的地下,堆积着一滩臭气薰天的猪粪,我不得不捂
住鼻孔。

  水雾渐渐散开来,可怜的大黑猪早已命归黄泉,被叔叔们无情地劈成两块红
通通的肉拌,僵挺挺地横陈在肮脏不堪的木板上,血淋淋的猪头随意地抛弃在屋
地中央,猪手、猪内脏扔得到处都是。我淌着污血横流的地板,走到猪头前,望
着血肉模糊的猪头,我心头一酸,情不自禁地为大黑猪伤感起来:" 唉,大黑猪,
你真是太可怜啦,你再也不能跟我玩啦。" " 哼哼,他妈的," 三叔嘟哝道:"
这小子,总是他妈的多愁善感,跟个大黑猪,也能处出感情来,可到是的," "
唉,谁说不是呐!" 奶奶深有同感地说道:" 这头大黑猪,我和你爹整整伺候了
一年多,冷丁杀了,真还有点不是滋味呐,唉," 说着,说着,奶奶竟然滚出滴
滴真诚的老泪,她抬起胳膊肘,草草地抹了抹泪水,然后,继续洗涤猪肠子。

  梆梆梆,梆梆梆,梆梆梆!

  " 开门,开门,快开门!" 突然,房门梆梆梆地响动起来,大家的心立刻悬
到了嗓子眼,彼此间默默无言地对视着,手中的活计全部都停顿下来。

  梆梆梆,梆梆梆,梆梆梆!

  " 开门,开门,快开门,我们是镇政府的!" " 完了," 三叔绝望地嘀咕一
声:" 完了,一定是有人举报,镇政府来人了!" " 唉," 奶奶无奈地拉开门栓,
几个神色木然的男人推门而入,脸上的臭肉活像是刚刚被杀死的那头大黑猪,一
动也不动,显露出可怕的油脂光。

  " 这是怎么回事?"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指着白森森的猪肉拌,表情严厉的
斥问道:" 这,是怎么回事?" " 这,这," 爸爸和几个叔叔还有奶奶登时哑言,
不知如何作答,制服男人语气更加严厉:" 你们知不知道政府的精神?私自杀猪
是违法行为!" " 哎呀,哎呀," 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,早已吓得面如土色,他
用尽所有的气力,艰难地爬起身来,走到炕下,冲着那几个人哀求着:" 哎呀,
各位领导,首长,这几个孩子年轻,不懂党的政策,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们。是我
的不是,是我的不是,要处理就处理我吧,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处理合适,就怎么
处理好啦!这事与他们无关,是我让他们干的!" " 你是四队的会计吧?" 一个
大块头,一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、四十多岁的男人问爷爷道:" 去年,镇政府开
大会时,我见过你!" " 对对,我是在生活队做了几年会计工作,如今有病,再
也不能为党、为人民工作啦!" " 这样吧,既然你多多少少也算是政府里面的人,
你看我们这么处理怎么样?" " 怎么都行,怎么都行!"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,掏
出一个长条本子,非常潦草地写了几行字,然后,哗啦一声撕下来,递到爷爷的
手上:" 老爷子,这是收据,后天,拿着这张收据,到采购站取猪肉钱。" " 谢
谢," 爷爷诚慌诚恐地接过纸条子:" 谢谢,谢谢政府的照顾,谢谢党的关怀!

  " " 老爷子!" 制服男人冷冰冰地说道:" 我们就不处罚你们啦,我们知道
你们家生活困难,儿女很多,你又常年有病,这件事,特殊照顾照顾你们!如果
按照上面的政策规定,私下杀猪,猪肉全部没收,不但分文不给,还得处以经济
罚款!

  " " 谢谢!谢谢!" 爷爷点头如捣蒜。

  " 好啦,小李,去找辆马车,赶快把猪肉拉走!" " 唉," 被称谓小李的,
刚才给爷爷开收据的年轻闻言,不禁皱起了眉头:" 这,大半夜的,上哪弄车去
呢?" 那几个人嘀嘀咕咕地走出屋子,顶着朦朦的夜幕,去找马车拉猪肉,三叔
抓过爷爷手中的纸条子,他粗略地瞅了瞅:" 哎哟,他妈的,就给这几个钱啊,
这,还不够饲料钱呐,真他妈的能熊老百姓啊,可到是的!" " 哼," 爸爸不甘
心自家辛辛苦苦喂大的肥猪,就这么被镇政府以极其低廉的价格" 收购!" 而去,
他重新拎起屠刀,试图从猪肉拌上割块肉,爷爷见状,急忙制止:" 大小子啊,
你就别再给我捅篓子啦!" 爸爸只好放下屠刀,爷爷疲惫地闭上眼睛,叹息起来。

  见爷爷走回屋子里,重新爬回到土炕上,爸爸悄悄地拎起杀猪刀,偷偷地在
猪脖子的部位割下一块肉,默默地递到三叔的手里,示意他赶快将猪肉藏匿起来。

  抱病的爷爷数百天如一日地去辽河边打猪草,精心饲养大的肥猪,到头来,
仅得到一块不足二市斤的猪肉,奶奶含着眼泪用这块仅有的猪肉给一家老小包了
一顿饺子。

  " 吃饭吧," 奶奶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,催促着大家:" 快吃饭吧,趁热吃
吧!"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到饭桌旁,妈妈拉着我的手也坐到饭桌前,奶奶将碗筷
推到妈妈的面前,妈妈却极其冷漠地摇了摇头:" 不,我不用这个!" 说着,妈
妈从她的皮包里,掏出两只精致的瓷碗以及两对亮闪闪的筷子:" 老张,给我涮
一涮!" 爸爸接过妈妈的碗筷,走到厨间,舀来清水,卖力地洗涤起来,当爸爸
将洗好的碗筷送还到妈妈手上时,妈妈又掏出洁白的小手绢,反复地擦拭着,然
后,放到我的面前:" 儿子,吃饭要讲卫生,不然,会得病的!" " 哼哼," 二
叔向妈妈投去不屑的目光:" 我嫂子啥时候学得这么讲究啦,进城了,住楼了,
就变成贵人喽!" " 是啊," 三叔附合道:" 咱老农民,大老粗,什么也不懂,
可是,该怎么吃,就怎么吃,不干不净,吃了没病!" " 嘘," 老姑悄声嘀咕道
:" 有啥不了起的啊,不就是在城里多呆几天,想当初,你不也是从俺们这疙瘩
出去的么!嘘嘘嘘," 对于叔叔们的讥讽和嘲弄,妈妈则视而不见,若无其事地
品尝着香喷喷、热滚滚的猪肉蒸饺,一边咀嚼着,还一边认真地品评着:" 这肉
馅太淡了,油放少了!" " 嘿嘿," 老叔冷笑道:" 还嫌少,有油放就算不错喽!

  " 吃完饺子,妈妈亲自下厨洗涤自己的碗筷,然后,小心奕奕地塞回到皮包
里,接着,她又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,走到灶台前:" 哎哟," 望着黑乎乎的大
铁锅,妈妈皱起了眉头:" 这,尽是油,烧出来的热水,能洗衣服啊!" 妈妈转
过身去,看到一只洗脸盆,她舀满一盆清水,放到大黑锅上,然后,便准备点火
烧水,可是,妈妈什么也寻找不到,在灶台前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:" 嗯,火柴
呐?" " 哦," 奶奶闻言,急忙走过来,掏出一盒火柴:" 你要取灯哟,在这呐!

  " " 嘿嘿," 听到奶奶的话,我顿时笑出了声:" 取灯,取灯,奶奶,火柴
为什么叫取灯啊?" " 哦," 奶奶心不在焉地答道:" 不知道,俺们这疙瘩,都
这么叫," 看到妈妈笨手笨脚地划擦着火柴,奶奶接了过去:" 来吧,我给你烧
水吧," 望着叠放在铁锅上的水盆,奶奶嘀咕道:" 这,哪有这么烧水的啊,这,
得多少柴禾啊!" 奶奶一边嘀咕着,一边拽过大锅盖准备扣在铁锅上,妈妈急忙
阻拦道:" 别,别,别扣啊!这锅盖上尽是油,烧水的时候,都得流到清水里,
别,别扣," " 唉," 听到妈妈的话,奶奶叹息一声,极不情愿地往灶膛里充塞
着珍贵的柴草,我非常清楚,这些柴草,是奶奶和老叔拎着铁镐,顶风冒雪,在
茫茫的荒原上,一镐一镐地刨开冰硬的垄沟,取出里面的玉米根茎,再摔打掉上
面的附土,晒干之后,用于烧水、煮饭、取暖。平日里,奶奶用柴禾很是节俭,
每顿饭烧掉多少玉米根茎,都要仔细地盘算一番,而今天,我敢打赌,妈妈洗涤
一件衣服便能轻而一举地耗费掉奶奶一家人,一天所需的柴禾。

  放在铁锅上面的水盆终于冒出滚滚热气,妈妈心满意足地将其舀空,然后,
又续上凉水,于是,奶奶必须继续往灶膛里没完没了填柴禾。

  " 啪啦!" 妈妈再次舀空洗脸盆里的热水之后,又续满凉水,然后,顺手将
自己的脏内裤扔进刚刚水盆里:" 妈——," 我第一次听到妈妈这样称呼奶奶:
" 这回,得多加柴禾,一定要把水烧得滚开滚开的,这样,才能消毒、杀菌!""
唉," 奶奶愁苦着脸,叹息起来:"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,真没见过这样的事,在
煮饭的锅里,煮裤衩子,唉,……" 夜晚,妈妈突然想要大便,她推开房门,立
刻被刺骨的冷风,吹回到屋子里,她气鼓鼓地推搡着爸爸:" 这,这,这么冷的
天,我可怎么上厕所啊!" " 那,你说怎么办啊?" 爸爸反问道。

  " 哼," 听到爸爸的话,妈妈没有言语,她转过身去,再走出屋子,来到厨
间,我听到哗啦一声,过了片刻,妈妈终于满意地走回屋子里,喘着均匀的、幸
福的气息,她再次推了推爸爸:" 去,把便盆倒掉!" " 啊!" 听到妈妈的话,
爸爸惊讶地望着妈妈:" 怎么,你在厨房里大便?" " 哼," 妈妈不以为然地爬
进被窝:" 不在厨房,又能在哪,去外面,能把屁股冻僵喽!" " 唉,你啊,你
啊!" 爸爸愁眉苦脸地叹息起来:" 你可丢尽人喽!"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7

               (二十一)

  爸爸携妻带女,大摇大摆地回归故里,我却没有把他装在心上,更是丝毫也
不放在眼里的,然而,奶奶一家人,则是兴奋异常。原本平静的生活,尤如院子
里的干柴垛,被爸爸这棵小火柴稍一触碰,呼哗一下,便熊熊地燃烧起来。

  一看到爸爸,爷爷灰土般的枯黄脸,立刻现出了可贵的笑容;奶奶满含沧桑
的面颊,绽开了幸福的喜悦之色;两个伟大的历史学家叔叔,完全放弃了无休无
止的、毫无意义的争执,恭恭敬敬地哥长哥短着;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老姑,身
前身后的围着爸爸团团乱转,像女儿般地跟爸爸撒着娇,让我很是厌恶,可是,
却不妒忌,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爸爸;只有老叔,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沉默
着。

  这还不算,更让我费解的是,每天,都有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,更
谈不上认识的人,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,热情洋溢地看望我的爸爸和妈妈。还有
我如何努力也搞不清楚的,这些莫名其妙的三亲六故们,都争先恐后地,但却是
非常真诚地邀请爸爸和妈妈前去赴宴。唉,请爸爸赴宴喝酒的人是如此之多,以
至于大家不得不排号等待。

  " 啊——," 看到爸爸和妈妈今天吃东家,明天喝西家,早晨刚刚吃完,一
边腆着可笑的圆肚子,一边皱着眉头嘀咕着,过一会应该去谁家进午餐。听到爸
爸终日嚷嚷着消化不良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,二姑结婚以后,二姑父哥们叁个
便彻底地分了家,至于孤寡的老爹,按照当地的习俗,由叁个兄弟轮班伺候,每
家四个月,一年恰好轮满三家,并且美其名曰:" 吃联盟会!" ,想到此,我深
有感触地嘀咕道:" 啊,爸爸,今天,你该到谁家去吃联盟会呐?" " 哈哈,"
奶奶闻言,笑得前仰后合:" 这小子,这小子,他是咋想出来的呐,你爸爸天天
有人请,这,跟吃聪盟会有什么刮割啊!" " 嘿嘿," 病重的爷爷爱怜地笑道:
" 嘿嘿,别看我大孙子岁数小,想法却很多,遇到什么事情,都要发表一番感想!

  你们说,我能不喜欢我大孙子吗?" 爸爸每次赴宴,妈妈都要携我同往,每
一次赴宴,都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,或是快乐的、或是滑稽的、或是尴尬的,
但无论是怎样的经历,印象都是深刻的,只有这一点,是完全相同的。

  " 哥," 屋子里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,我正思忖着,过一会,爸爸应该去谁
家赴宴,又将会有怎样的经历,二姑悄然走了进来:" 哥,今天中午,到我家吃
饭去吧,我都预备好了!" " 可是," 爸爸为难地说道:" 今天,原定是去你嫂
子家,看望我的老岳父啊,听说,他得病了,瘫痪了!" " 哥," 二姑面露哭相
:" 哥,我知道,你坚决反对我的婚事,如果你不愿意赏脸,俺就不难为你啦!

  " " 嗨," 爸爸一听,立刻改变了主意:" 芳子,咋能这样说话呐,走,走,
哥哥现在就跟你去,走,到你家,喝酒去," " 哎," 二姑顿时喜形于色,一把
拉起我的手:" 走,大侄,到二姑家吃饭去,菊子," 二姑冲着老姑点点头:"
菊子,一起走哇!" 二姑结婚时的大房子,分家之时,已经变卖掉,兄弟叁各奔
东西,二姑父拿着分得的那点可怜的钞票,买了一栋简陋的小草房,走进寒酸的
房舍,二姑苦涩地对我说道:" 力啊,二姑家很穷吧!" 真是一点也没说错,二
姑家的确穷得可以,低矮的屋子里空空如也,可是,虽然清贫,却很整洁,可怜
的什物摆放得井然有序,纸糊的墙壁和天棚,没有一丝灰土。

  没容我作答,二姑满怀信心地继续说道:" 力啊,开春以后,二姑要拼命地
干活,挣钱,二姑向你保证,一年后,我一定要盖上一栋漂亮的房子,大侄,我
发誓,要盖就盖好的,并且," 二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:" 并且,一定要
盖灰砖灰瓦的,不然,就不盖!" 当地的老百姓最推崇灰砖灰瓦的大住宅,认为
那便是最豪华、最漂亮的房子。二姑的脸上扬溢着无限的憧憬,细白的玉手得意
地笔划着,绘制着宏伟的蓝图:" 大侄,这个院子的面积足够大,盖栋大房子完
全没有问题,盖好房子后,在院子的前面,栽上两棵大柳树,对,院子里,还要
种上樱桃树,大侄,到时候,你就来姑姑家吃樱桃吧!" 听到二姑的话,我的心
里好似当真吃到了红通通的小樱桃,甜滋滋的。

  " 二姐很能干," 老姑鼓励道:" 二姐一定能盖上灰砖灰瓦的大房子,二姐,
要盖双瓦的那种," " 快,快,快进屋!" 二姑父诚慌诚恐地将爸爸、妈妈、老
姑让进屋子里,他双手一挥,嗖地将我举到土炕上:" 小力子,上炕玩去吧!"
贫穷的二姑,却绞尽脑汁,甚至是倾其所有地摆设一桌丰盛的酒席宴,爸爸皱着
眉头,埋怨二姑道:" 芳子,这,是何苦呐,我又不是别人,随便吃点就行啦!

  " " 哎哟,哥,看你说的," 扎着小围裙的二姑父,抹着挂满油渍的大手,
接茬道:" 哥哥的大驾,光临寒舍,俺就怕招待不好哇," 说着,二姑父走到桌
前,夹起一枚油乎乎的茧蛹,塞到我的嘴里:" 小力子,来,先尝尝这个,可好
吃了,这可是咱们老家的特产哦,你们家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啊!" " 哇——,"
我一口将茧蛹吐了出来,望着虫子般的家伙,我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:" 这,是
啥破玩意啊,能吃吗?" " 哥," 炒完最后一道菜,二姑父摘下小围裙,坐到爸
爸身旁,他端起酒杯,真诚地对爸爸说道:" 哥,第一次喝酒,来,先干一杯吧!

  " " 好的," 爸爸举起了酒杯,瞅了瞅二姑父,二姑父突然有些不自然,慌
忙避开爸爸炯炯的目光:" 干,干杯!" " 干杯!" " 哎哟," 老姑却没有心思
吃饭,她不知从哪里拽过一件没有缝完的小衣服:" 二姐,这,是给谁做的啊?

  " " 哼," 二姑一看,秀脸腾地红胀起来,她一把夺过小衣服,胡乱塞到炕
柜底下,别看老姑年龄不大,知道的事情却比我要多得多,她冲二姑神秘地一笑,
夹起一粒花生米,塞到嘴里,看到二姑的窘态,我扯了扯老姑的衣袖:" 老姑,
那件小衣服,二姑是给谁做的啊?" " 嘻嘻," 老姑瞟了一眼二姑,然后,将小
嘴附到我的耳朵上:" 你二姑有喜了!" " 什么喜?" 我不解地问道。

  " 嗨,笨蛋," 老姑拍了拍我的肚子:" 大侄,你二姑肚子里有小孩了,那
件小衣服,就是给小孩做的,等生出来的时候,好穿啊,哈," 啊——,听到老
姑的话,我转过脸来,呆呆地望着二姑,二姑的面颊更加绯红起来,她低下头去,
有意避开我的目光,手中的瓷勺心不在焉地拨拉着汤碗。我又瞅了瞅二姑父,他
正讨好般地给爸爸斟酒,眉飞色舞地东拉西扯着。

 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二姑的腹部:二姑的肚子里有小孩了?过不了多久,
他(她)便会从二姑的小便里,钻出来!啊,这,太可怕了!二姑的小便有妈妈
或者是都木老师那么大吗?如果不是的话,小孩钻出来的时候,会把二姑痛死的。

  我突然想起那天夜里,爸爸压妈妈时,妈妈嘀咕的话:陆陆的脑袋好大啊,
生他的时候,差点没胀死我!唉,二姑的小便,到底有多大呐?二姑的小便,是
什么样的呐?

  混蛋,混小子,不要脸的家伙,此想法一出,我登时羞臊难当:混蛋,你怎
么可以对二姑的小便,胡思乱想呐?真不要脸,真该死。二姑,是伟大的,是绝
对不可以亵渎的,难道,你忘了,你不是把二姑当做圣母吗?

  " 大舅!" 我正漫无目标地东思西想着,屋外传来大表哥的喊声,我将脸转
过来,大表哥已经走进屋里,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土炕边,看到正襟端坐在餐桌前
的爸爸,低声下气地说道:" 大舅,下午,到我家吃饭去吧,我," " 哈," 爸
爸叹息道:" 这,能吃得过来么?" 盛情难却,傍晚时分,满嘴喷着酒气的爸爸
还是被大表哥拽到大姑家,一边打着酒嗝,一边坐到餐桌前,酒席之上,早已有
些烂醉的爸爸借着酒劲,毫不客气地教训起在生产队里说一不二的大表哥:" 永
威啊,现在,你行了,当上队长了,眼眶就高了,就谁也不认识了!" " 不,不,
" 大表哥谦卑地说道:" 不,不,大舅,您误会啦,生产队长的工作很不好做,
工作中,难免会得罪人的,唉,我也是没有办法啊!" " 哼," 小蒿子在老姑面
前依然是趾高气扬,听到大表哥的话,她不无得意地对老姑嘀咕道:" 我大哥是
队长,是生产队的一把手,无论什么事情,都是大哥说了算!" " 哟," 老姑毫
不示弱:" 他是队长,这不假,可是,在我面前,他永远都是我的外甥,我让他
干什么,他就得干什么,不信," 老姑突然扯起嗓子,冲着大表哥嚷嚷道:" 大
外甥!" " 哎," 听到老姑的喊声,大表哥急忙走了过来:" 老姨,什么事?""
哼," 老姑哼了一声,不屑地说道:" 去,给老姨舀碗水来!" " 好的," 大表
哥不敢违抗,立刻走出房间,片刻,端着大木瓢走了进来,老姑自豪地接过木瓢,
示威般地瞅着小蒿子,小蒿子小脑袋瓜一扬:" 哼,你也就能在大哥面前充大辈
呗!" " 这," 老姑呷了一口凉水,回敬道:" 这,是充大辈吗,我,就是他的
老姨啊,别说他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长,他就是县长、市长、省长、国家主席,我,
也是他的老姨啊!" 叭——,老姑正在我和小蒿子面前,大摆她长辈的威风,突
然,餐桌的另一端,传来清脆的响声,旋即,便是爸爸赅人的怒吼声:" 混小子,
混球," 老姑、我、小蒿子,均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,只见爸爸怒不可遏地冲着
大表哥挥舞着大巴掌,同时,扯着大嗓门谩骂道:" 混球,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!
" " 哎哟,老张," 妈妈慌忙按住爸爸的大手掌,大表哥痛苦万状地捂着被抽红
的腮帮子,羞臊无比地低下头去。看到大表哥这副可怜相,我不由得想起自己那
可怕的遭遇,我向大表哥投去同情的目光,我比谁都清楚,爸爸的大巴掌,可是
非同寻常的,让我刻骨铭心的。

  " 这,这," 大姑父和大姑均茫然不知所措,爸爸不再抽打大表哥,而是指
着他的鼻子尖,滔滔不绝地数落着:" 永威,好可惜啊,这一家人,你是老大,
一家老小,兄弟一大堆,你要没有能耐,也就算了,可是,你,有了点能耐,就
对父母、兄弟一点也不管不问,混蛋小子,刚才,你说什么来着:隔辈不管人?

  豁,亏你说得出来,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:隔辈不管人!当初,我姐,我姐
父,最困难的时候,养不起你们的时候,我爹,我妈,为了什么要管你们,不是
隔辈不管人吗!我爹,我妈,跟你是隔辈人啊,凭什么管你啊?嗯?" " 那,"
大表哥松开手,右脸非常可笑地映出数根手指印,他依然不服气,喃喃地嘀咕道
:" 姥姥,姥爷,是痛我,没少爱护我,可,这也是冲着我爹和我妈啊!" " 什
——么——," 听到大表哥的话,爸爸登时气得浑身发抖,他呼地站起身来,像
头发疯的大棕熊,一头扑向大表哥。如果不是妈妈及时阻挡住,我敢断言,大表
哥将被爸爸那棕熊般的大手掌,无情地撕个粉碎。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7

               (二十二)

  姥姥家仅存的几间房屋,在老舅的一意孤行之下,终于变卖掉,姥姥将卖房
款与两个儿子均分后,便与姥爷在小镇的边缘,买了一间极其廉价的、东倒西歪
的小草房,苦度残生。爱酒如命的姥爷,在一次烂醉之后,不慎摔了一跤,从此,
再也无法站立起来,终日哆哆嗦嗦地躺在冷冰冰的土炕上,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。

  " 打,打," 当妈妈与爸爸走进姥爷家的破草房时,病卧在炕的姥爷,伸着
弯曲的手指,冲着妈妈比划着:" 打,打,打我九回了!" " 咋的," 还没等妈
妈回答,姥姥没好气地走进屋来,冲着姥爷吼道:" 活该,你该打,你自己找的,
谁让你没深拉浅地喝大酒,这下可好,喝瘫了,你看," 姥姥顺手从地板上拣起
一只断了气的小鸡雏,对妈妈说道:" 这个老东西,自己起不来炕,就拿我的小
鸡煞气,只要一看见小鸡飞到炕上,他就一把抓住,咔哧一声,把脖子掐断!""
你," 姥爷指着姥姥,告状般地对妈妈说道:" 你妈她,就,就,就知道伺候小
鸡,根本不管我,我,我瘫了,没用了,挣不到钱啦,她就不管我啦,你看,"
姥爷指着他的身下,爸爸走了过去,撩起姥爷的被角,顿时冒出滚滚腐臭的气味,
我不禁捂住了鼻子,爸爸惊呼道:" 我的天,岳父,你的背都烂了!" " 能,能
不烂吗!" 姥爷讲述道:" 她," 姥爷指着姥姥:" 她,总也不给我翻身,我一
天到晚就这么躺着,一动也动不了,能不烂吗!" " 哦," 大舅和老舅相继走进
屋来,老舅冲着爸爸,冷冷地问道:" 二姐夫来了?" " 嗯," 爸爸也不很友好
地答应一声,看得出来,他们似乎有些什么隔膜,两人草草地问候一句,便再也
不肯进行任何交谈,大舅则热情地与妈妈嘘寒问暖,我感觉到姥姥家的空气,比
屋外还要寒冷一百倍,同时,更是沉闷的让人窒息,我拉了拉妈妈的手:" 妈妈,
咱们回家吧!" " 哎哟," 大舅转过身来:" 大外甥,这是干么,刚进屋,就要
走哇!" " 二姐夫," 老姨冷气嗖嗖地推门而入,看到爸爸,她既兴奋,又尴尬,
眼睛里冒着极其复杂的柔光:" 二姐夫,什么时候来的啊?" " 哦,我,来了三
天了!" " 燕子," 看到老姨热切地望着爸爸,妈妈又来了醋意,她故意用身子
挡住了爸爸,心不在焉地问老姨道:" 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啊?" " 唉," 老姨
感叹道:" 二姐,我还能怎么样呢,凑合活着呗!" 老姨一边说着,一边拉住我
的手:" 小力,过年到老姨串门去啊!" " 嗯," 我胡乱应承一声,想起那个赌
徒姨父,我便再也没有心情去老姨家串门。老姨今天穿着很是整齐,这是当地的
风俗,有客人来,一定要穿上最新、最好的衣服,来接待客人,否则,将被视为
对客人不尊重,同时,也降低自己的身份。

  " 妈——," 看到姥姥屋里屋外地忙碌着,老姨放开我的手," 妈——,我
来吧," 老姨脱掉外衣,露出一件深红色的、自己手织的毛线衣,丝毫也不性感
的胸脯还是那样的平展,一对小巧的乳房,极不合谐地扣在干枯的前胸。

  老姨弯下腰来,抓起煤铲,往炉膛里充填着煤泥,瘦削的小屁股正好冲着我
的面庞,我悄悄地扫视一番,心中嘀咕道:这一段时期,老姨又瘦弱许多,本来
就干瘪的小屁股,竟然瘦出一对可笑的骨头尖,两条细腿夹裹着的胯间,其空隙
更加巨大,也更让我浮想联翩。

  我想起老姨那朦胧画般的小便,稀疏的黑毛,尤其是那堆臊咸的、湿淋淋的
嫩肉,真是让我心驰神往,我恨不得一把抱住老姨屁股,痛痛快快地啃咬一番,
尽情地品偿着那堆嫩肉。

  " 滚!" 我正望着老姨的屁股发呆,妈妈突然恶狠狠地捶了爸爸一拳,悄声
骂道:" 不要脸,看啥呐,瞅你这臭德性,一看见小姨子就发傻!想啥呢,还想
着,……" " 得,得," 爸爸低声吱唔道:" 你真是个神经病,我看啥啦,我,
我…" 大舅和老舅坐在炕梢,一边咕嘟咕嘟地吞云吐雾,一边漫无边际地高谈阔
论,老舅得意洋洋地向大舅吹嘘着,他正准备做一桩很大、很大的投机倒把的大
买卖,利润大得惊人,甚至比贩卖毒品赚得还要多。大舅则不甘示弱地、瞪着昏
浊的眼睛胡擂着,说他下乡照像时,无意中收集到一件古董,一个青铜古鼎,至
于年代,正准备找专家鉴定,据保守估计,至少应该在千年以上。老舅一听,把
脑袋摇得像只波浪鼓,说死也不肯相信,于是,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争执起来,根
本没有注意到爸爸、妈妈和老姨这方面。

  老姨似乎听到妈妈和爸爸的耳语声,她放下煤铲,默默地站起身来,走到外
间屋,避开妈妈咄咄的目光。

  我偷偷地瞅了瞅妈妈,只见妈妈脸色甚是赅人,呼呼地喘息着,死死地盯着
爸爸,而爸爸则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,抓过土炕上一本残破的旧书,胡乱翻
阅着。

  我努力地猜测着:爸爸与老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为何把妈妈气成这样?难
道,爸爸也像压妈妈那样,把老姨也给压了?把老姨那堆骚肉,给啃了?哼,好
个大坏蛋,老姨的骚肉,我还没把玩到,却被可恶的爸爸捷足先登了!真是气死
我也!

  " 喂," 姥姥冲着大家嚷嚷道:" 都别瞎嚷嚷了,饭好了,大家都过来吃饭
吧!" 咣当——,老姨将饭桌推到土炕上,爸爸站起身来,帮助姥姥将一盘盘热
气升腾的菜肴,端到桌子上,大舅与老舅终于停止了激烈的争执,坐到饭桌前。

  " 嘿嘿," 当大家一一落座后,躺在炕头的姥爷,非常和善地端着小酒盅,
冲我笑道:" 外孙子,能不能喝点啊?" " 哼," 姥姥一把推开小酒盅:" 喝,
喝,喝什么喝,屁大点个年纪,就喝,喝,等喝成你那个样子,就美喽,是不?

  " " 二姐夫," 大家刚刚拿起筷子,老舅郑重地对爸爸说道:" 二姐夫,家
里的情况,你也看到了,我爹的房子卖了,现在,不仅什么也没有了,还瘫巴了,
二姐夫,你看,我爹、我妈,今后的生活,可怎么办呐?" " 哦," 爸爸瞅了瞅
老舅,反问道:" 你说怎么办啊?" " 我看这样吧,咱们大家好好地商量商量、
合计合计,每人每月给我爹、我妈一定数目的生活费,……" " 哟——," 爸爸
不悦地撂下了筷子:" 内弟,给老人生活费,这是每个做儿女应该的,我们没有
意见,可是,岳父的卖房钱呢,哪里去了?" " 这," 老舅问道:" 这,给老人
生活费,跟卖房子钱有什么关系啊?" " 当然有,你们把老人的房子给卖了,钱
给分了,反过来,让我们大家平摊老人的生活费,你可真好意思,你可真想得出
来!

  " " 哼," 老舅不服道:" 赡养老人,是每个儿女的义务,你不摊钱,我到
公社告你去!" " 哼," 爸爸回敬道:" 这我比你清楚,可是,继承老人的财产,
也是每个儿女的权利,你告我,我还要告你呐!卖房子的钱,你二姐也应该有份。

  " " 啊——," 老舅顿时哑口无言,木然地望着爸爸,大舅深有感触地嘀咕
道:" 嗬嗬,还是念大书的厉害啊!懂得法律,谁也糊弄不了!" 啪——,啪—
—,啪——,爸爸跟老舅正斗鸡般地争吵着,房门突然响动起来,只见哗啦一声,
赌徒老姨父阴沉着脸,走进屋来,看到饭桌上的老姨,恶狠狠地吼道:" 哼哼,
看把你乐的,啊,原来是你二姐夫来了,哼哼,我说怎乐成这样,临出门又是洗
啊、又是擦啊,哼哼,臭不要脸的小骚屄,你寒碜不寒碜啊,你害臊不害臊啊,
还忝着个脸吃饭,你的脸,早就让熊瞎子给舔了吧!" " 你," 老姨羞愧满面地
站起身来,冲着老姨父嚷嚷道:" 你又在哪喝了,瞎嚷嚷个啥啊,二姐夫来了,
我就不应该来看看么?" " 当然得看看了,不要,今天晚上能睡着觉么!" " 小
连襟," 爸爸气鼓鼓地站起身来:" 你胡嘞嘞些什么啊,你是什么意思?" " 操
——," 老姨父狠吸了一口烟卷:" 什么意思?我是什么意思,你比谁都清楚,
你们之间的好事,好意思让我讲讲么?" " 什么好事,你说,我们有什么好事,
我帮助小姨了,这还有错了么?" " 哟——," 老姨父啪地甩掉烟蒂:" 你少来,
还帮助小姨呢,你操你小姨了吧!" " 你," 爸爸扔掉筷子,冲向老姨父,瘦弱
的老姨慌忙横在两个男人的中间:" 别,别,可别,……" " 想打仗,好啊!"
老姨父一把推开老姨,呼地站到爸爸面前:" 来吧,打啊,好长时间没打仗了,
这手真的有点痒痒啦!" 看到爸爸与老姨父在屋地中央箭拔弩张地对峙着,姥爷
苦涩地咧了咧嘴:" 你们,都给我消停消停,别,别在我家,胡闹,有什么想法,
就好好地说,如果想打仗,就另找个地方,我家,可不是战场!" " 唉," 姥姥
哧溜咽下一口白酒:" 热辣不热辣啊,笑话不笑话啊,哎,这是什么事啊,这是
什么好事啊,大吵大嚷的,很怕邻居不知道,是不?" " 哈," 老舅皮笑肉不笑
地嘀咕道:" 好,好,小姨子么,就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啊,这有什么,……" "
哼," 听到老舅挑火般的话语,老姨父登时怒不可遏,他一把揪住爸爸的衣领子
:" 啊,玩我的媳妇,我跟你没完,我跟你拼了!" 说着,老姨父以令我不可想
像的速度,向爸爸伸出铁拳,爸爸则机灵地一闪,老姨父的拳头落空,身子猛烈
地向前倾去,爸爸见状,脚掌向前一踢,老姨父毫无准备,一屁股瘫坐在地。

  " 好哇——," 老姨父更加气急败坏,呼地爬起身来,准备继续再战,大舅
冲过来,拽住他的手膊:" 老妹夫,消消气,可别闹了!" " 呜呜呜,呜呜呜,
呜呜呜,……" 老姨依然坐在地上,捂着脸,呜呜呜地抽涕着:" 我是说不清楚
了,我是说不清楚了,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了!" " 哼," 对于眼前的一切,
妈妈是那样的平静,仿佛根本与她无关,她不屑地瞅了瞅地上的老姨:" 哼,真
是没事找事,如果不往我家乱跑,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!哼,你们啊,你们,…

  …" " 你听着!" 爸爸整理一下被老姨父扯乱的衣服:" 我和小燕,什么事
也没有,如果不信,你问她!" " 呜呜呜,呜呜呜," 老姨突然站起身来,一边
继续抽涕着,一边指着老姨父吼道:" 老吴,你不是怀疑我么,好,我还不跟你
过了呐,我以为你是谁啊,你还有个什么啊?连房子,都是借修配厂的地皮盖的,
死皮懒脸地懒在那里,这日子,我早就过够了,走,到公社去,我跟你离婚!""
不,不," 看到老姨当真动了气,老姨父却软弱下来,一眨眼的功夫,突然不可
思议地变成非常乖顺的小绵羊:" 小燕,我,我,喝多了,我,我太过份,我,
我不对,我,……" " 哼,喝多了,喝人肚子里去了,还是喝狗肚子里去了,一
喝点尿屄酒,你就穷耍,这日子,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过了,我,说啥也得跟你离
婚!" " 小燕!" 咕咚一声,人高马大的老姨父,一头扑倒在老姨的身下,就像
当年在大食堂那样,粗壮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老姨的细腿:" 小燕,我不对,我错
了,我错了,原谅我吧,我,再也不敢了,小燕,我,不能没有你啊!" " 呜呜
呜,呜呜呜," 老姨再次捂住泪水涟涟的面颊,更加悲痛地抽涕起来:" 呜呜呜,
呜呜呜,呜呜呜,呜呜呜,……" ……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回需要" 肉" 的网友们:实在不
好意思,请再耐心等几章吧,此文马上就要进入" 情色" 主题,如此冗长的交待,
是为了方便以后的叙述!

  回"tttt"网友:都木老师在《童年》里重点描写过,以后还将继续描写,您
可能没看过《童年》,所以有些地方感到糊涂。

feitian8 2008-7-21 23:58

               (二十三)

  随着春节的日益临近,天气愈加寒冷起来,茫茫大地笼罩在几近凝固的空气
之中,那呆板的、绝望的表情,恰似一具僵挺的死尸,包裹着惨白的尸布。

  挂满厚重霜花的窗外,时而传来阵阵有气无力的鞭炮声,不知好歹的小淘气
包们,捧着自制的、极其粗劣的冰车,叽叽喳喳地在结着坚冰的、尤如镜面般光
滑的公路上,翻上滚下,小脸蛋冻得酷似毛猴子的红屁股。

  " 咳咳咳,咳咳咳,咳咳咳,……" 爷爷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,干枯的病脸
好像可怕的烧纸,一片惨黄,且粗糙无比,没有一丝水分,干干巴巴的紧贴在早
已腐朽的柴骨上,稍稍触动,便会哗哗哗地龟裂开来。爷爷眨巴着无神的昏眼,
渴涩的喉咙管活像灶台旁的风箱,伴随着艰难的呼吸,发出咕噜咕噜地哀鸣,继
尔便咳咳咳、咳咳咳地剧烈折腾一番,脑袋耷拉在炕沿处,嘴巴里倾吐着赅人的
污血:" 完了,完了," 爷爷艰难地、但却是郑重地宣告自己的死亡:" 完了,
完了,我,要死了!" " 爹——," 爸爸泪眼汪汪地守候在爷爷的身旁,嘀咕着
毫无实际意义的话:" 爹,没事,过几天,就好了,爹,你可一定要挺住啊,你
不能死,……" " 算了吧," 爷爷非常肯定地说道:" 大小子,算了吧,别说没
用的啦,你爹,看来是挺不过年关啦,阎王爷已经托梦,给我下了贴子,头年,
我必须到阴间报名去,咳咳咳,咳咳咳,咳咳咳,……" 爷爷用手巾抹了抹嘴角
的血水,突然将魔鬼般的面颊转向了我:" 大孙子,快,到爷爷这来!" " 哎,
" 我正无忧无虑地在土炕上翻着跟头,听到爷爷的呼唤,我嗖地翻到爷爷的身旁,
由于用力过猛,一支脚不慎撞击到爷爷的病体上,爷爷微微抖动一下,爸爸恶狠
狠地瞪我一眼:" 小兔崽子,总也没正形,看把爷爷踢的!" " 你少说两句,"
爷爷没好气地训斥着爸爸:" 孩子懂得个什么,孩子不淘气,不成小傻子啦,大
孙子," 爷爷干柴般的手掌,充满深情地握住我,死亡般可怕的目光,久久地凝
视着我:" 大孙子,爷爷要死了,记住爷爷的话,要好好地学习,只有学会了真
本领,才能在这个世上混下去,大孙子,记住爷爷的话,要好好地学习,学习,
学习生活的真本领,……" " 爷爷," 望着爷爷濒死的面颊,嗅着他那满身的中
药气味,我的心狂跳不已:爷爷真的要死了么?爷爷真的要离开我,埋到辽河边
的乱坟岗里?我伸出手去,轻轻地抓摸着爷爷干枯的脸庞,木讷地嘀咕道:" 爷
爷,爷爷,好爷爷,你不能死,我不让你死!" " 唉," 爷爷长叹一声,一行绝
望的泪水,夺眶而出:" 大孙子,爷爷也不想死啊!" " 爷爷,唔——," 我扑
到爷爷干柴般的身躯上,纵声痛哭起来:" 唔——唔——,唔——," " 大小子,
" 奶奶不安地冲着爸爸悄声嘀咕道:" 大小子,快,把小力抱过来,大夫说,你
爹的痨病已经扩散了,可别传染给孩子啊!" " 这," 听到奶奶的告诫,爸爸伸
出手去,可是,看到爷爷满怀深情地端详着我,谆谆地教导着我,爸爸没有勇气
将我从爷爷的手掌中,无情地抢夺过去,妈妈见状,毫不客气地走到炕沿,一把
将我从爷爷手中夺过来:" 小力,来,到妈妈这来!" 说完,妈妈猛一用力,将
我抱到她软绵的胸怀里,走出屋子,来到三婶的房间:" 哼,这可不是闹着玩的,
他那么大岁数了,浑身上下,没有好地方,他死了也就算了,要是传给了孩子,
可就完了,孩子这一辈就给毁了!" " 爷爷,爷爷," 我在妈妈的怀抱里,轻声
地呼唤着:" 爷爷,爷爷,我要爷爷!" " 不去," 妈妈将我塞进三婶家最洁净
的棉被里,然后,她亦跳上了土炕:" 不去,儿子,你爷爷有传染病,会传给我
们的,来,妈妈搂你睡觉!" " 不,不,我不困," 我一咕碌爬起来,正欲跳下
土炕,却被妈妈死死地拽扯住:" 儿子,听妈妈的话,如果不困,真的睡不着,
妈妈带你玩!" " 真的," 听到妈妈的话,我兴奋起来,立刻便把垂死的爷爷,
扔到了脑袋后面,我呼地骑到妈妈的身上:" 妈,我要玩骑马!" " 哎——哟—
—," 妈妈惊呼一声:" 大儿子,骑马,也不能这样骑啊,你要把妈妈压死啊!

  " 说着,妈妈将我推到一边,她翻过身来,跪爬在土炕上,两只手拄着炕席
:" 来吧,宝贝儿子,妈妈给你当马骑,来吧,上来吧!" " 哈," 看到妈妈那
滑稽可笑的样子,我乐颠颠地骑跨到妈妈的脊背上,两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妈妈的
背部:" 驾——,驾——,驾——," " 好,驾,驾," 妈妈弓起脊背,驮着我,
乖顺地爬动起来,正在炕梢奶孩子的三婶,咯咯咯地大笑起来:" 嫂子,你可真
能惯孩子啊,我看,他要你的心,你得敢给掏出来!" " 唉," 妈妈继续爬动着,
无奈地叹息道:" 有什么办法啊,不把他哄住,他老往那屋去,真要是传上大痨
病,后悔也来不及喽!为了孩子的健康,我什么都可以做!" " 爹——," 从爷
爷所住的屋子里,传来爸爸熟悉的喊声:" 爹,你,要干什么啊,快,快,快躺
下!" " 大小子,别管我,去,拿个本子来," " 哎,爹,拿本子,做什么啊?

  " " 嗨," 我听到爷爷不耐烦的语音:" 少废话,让你拿,你就趁早拿来,
大小子,我,恐怕不行了,趁着现在我还清醒点,跟你把咱们老家的事,叨咕叨
咕,你,都给我好好地记下来,懂么?" " 嗯,爹,我懂了,你说吧!" " 大小
子,你爷爷哥俩从关里逃荒,一路走着,一路卖着劳金,最后,在这辽河边,终
于安下了家,娶了媳妇,有了后代,你爷爷哥俩个,一共有八个儿子,其实,都
是你亲爷爷生养的,你大爷不能生养。来,我告诉你,老大,老二、老三、老三、
老五,对,老五就是我,接着,还有老六、老七、老八,对,老八就是你八叔,
他们的大名,你都给我记下来,……" " 是的,爹,你慢慢地说,我正记着呐!

  " " 还有," 爷爷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,继续爆豆般地唠叨着:" 你爷爷这
八个儿子中,都成了家立了业,都有儿子,来,你接着记,你大爷,有六个儿子,
你二爷,有四个儿子,……嗯,咱们这支人,有四个儿子,你是大头顶!……,
老六,……" 爷爷突然感叹道:" 啊——,大小子,到你这辈,目前为止,只有
小力这么一个小子,也就是说,我临死的时候,在闭上眼睛之前,只看到一个孙
子,唉,我就这个命喽,大头顶是个丫头片子,这一下子就差了一大截,步步赶
不上,你大爷死的时候,都看到重孙子啦,唉,我死的时候,唯一的大孙子,才
刚刚上学,还什么也不懂呐,唉,……,命啊,都是命啊,人不认命是不行的。

  " " 哼哼," 听到爷爷的念叨声,跪爬在土炕上的妈妈冲着三婶嘀咕道:"
咱老爷子这是不行喽,你懂么?" 妈妈问三婶道:" 你知道么,这叫什么现象?

  " " 不懂,嫂子,这叫什么现象啊?" 三婶诚恳地询问道,妈妈非常老道地
答道:" 回光返照,这叫回光返照,这是一句成语,却非常贴切,凡是濒死的人,
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这样的现象,出现这样的现象,便预示着,他马上就要死掉
了!

  " 妈妈突然转过脸来,以乞求般的口吻对我说道:" 我的宝贝儿子,你可饶
了妈妈吧,妈妈累坏了,妈妈的腰都酸了,儿子,下来吧,愿意骑,明天再骑,
跟妈妈睡觉吧!

  " " 好的," 听到妈妈的乞求,我只好从妈妈的脊背上翻滚下来,妈妈帮我
脱掉外衣,一把塞进被窝里:" 快,盖好被,别冻着,眼瞅着就要过年了,可别
冻感冒喽!

  " 说完,妈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,妈妈扯掉厚厚的毛线衣,又呼地拽下洁白
的内衣,一对大豪乳扑楞扑楞地摇来晃去,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,美滋滋地抓
摸着:" 真好玩,真好玩,妈妈的咂咂真好玩!" " 哎哟,嫂子!" 炕梢的三婶
警告道:" 你怎都脱啦,会着凉的,这不像你们城里,屋子一点也不保温,一到
了下半夜,这点热乎气都散掉了,屋子里很冷很冷的!" " 唉," 妈妈呶着嘴答
道:" 习惯了,不脱光了,往被窝里一钻,总觉得身上痒痒的,睡不好,嘿嘿,
" 妈妈开始褪下薄薄的衬裤,她冲着三婶嬉笑道:" 三媳妇,我在家里睡觉的时
候,干脆什么都不穿,脱得溜溜光,那样睡起来,才叫舒服呐,三媳妇,你懂么,
脱得光溜溜的睡觉,叫什么?" " 不知道!" " 这叫一级睡眠,嘻嘻!" 妈妈一
边说着,一边哧地褪掉白衬裤,然后,嗖地钻进被窝里,两条雪白、极富肉感的
大腿,紧紧地夹住我腰身," 啊,好凉哦!" 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,心中嘀
咕道:今天,妈妈为什么不脱掉内裤,完全赤身裸体地来他个一级睡眠呐?如果
那样的话,我便可以偷偷摸摸地欣赏一番妈妈迷人的私处和神秘的小便!

  一想起妈妈的小便,我便联想起妈妈自拍的照片,那一幅幅令我痴迷的靓影,
再度浮现在脑海中,尤其是妈妈私处的缕缕黑毛,更是让我想入非非。一念及此,
我便故意往妈妈的身上死贴起来,两手不安份地抓摸着妈妈肉感怡人的胴体:"
妈妈,真冷啊!" " 是啊,儿子," 妈妈紧紧地搂着我,软绵绵的胯部,顶在我
的膝盖骨上,她哆哆嗦嗦地絮叨着:" 哎哟,每天睡觉,都是件愁人的事,真不
愿意脱衣服,真不愿意钻这被窝,没办法,儿子,咱们娘俩紧紧地抱着吧,慢慢
就会把被窝暖过来的!" 听到妈妈的话,我双手猛一用力,非常卖力地搂住妈妈
的脊背,身子有意往妈妈的胸部贴去,膝盖骨不怀好意地触碰着妈妈的胯部,隐
隐地感受到空前的软绵和湿热。

  啊,妈妈的小便好奇妙哦,我真恨不得伸出手去,尽情地把玩一番,可是,
一看到妈妈那无尽的母爱中所特有的:慈祥中流露着丝丝严厉,温柔中夹裹着缕
缕凶威的面庞,我便本能地怯懦起来,虽然淫心泛滥,却没有胆量胡作非为。

  无奈之余,我深深地吻了妈妈一下,不得不收起淫邪之心,与妈妈幸福地相
拥着,在暖洋洋的棉被里,在充满母子纯情的气氛中,甜言蜜语、唧唧我我。聊
着聊着,我渐渐地昏沉起来,尽管妈妈反复地推搡着我,我却再也没有精神理睬
她。

  啪——,三婶奶完婴孩后,啪地关掉了电灯,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,嗖——
一股冷风吹刮到惨白的玻璃窗上,然后,顺着呲开的缝隙,活像一把剑狠狠地剌
中我的门额,我身不由已地打了一个冷战,困意顿消。片刻的黑沉之后,从屋门
的窗户里,映过来一串幽暗的光亮和嘈杂的碎语声,那是被妈妈比喻为回光返照
的爷爷,继续不知疲倦地口若悬河着。

  利剑般的冷风也没有放过妈妈,妈妈哆嗦一下,用被角死死地裹住凉冰冰的
脑门,在淫邪的色心驱使之下,我的身子缓缓地向下滑去,脑袋瓜渐渐地溜到妈
妈的胯部,我用手轻推一下妈妈,妈妈没有任何反应,我的手掌又在妈妈的白腿
上抓挠数下,妈妈依然无动于衷。看来,妈妈真的睡熟了,我将脑袋完全转向妈
妈的胯部,鼻孔贴靠到妈妈的内裤上,深深地嗅闻起来:啊——,好咸,好骚,
不过,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,吸到鼻腔之后,尤如是效果奇妙的兴奋剂,顿感周
身舒坦,同时,色心狂跳不已!

  " 爹——,爹——,爹——," 我正偷偷摸摸、津津有味地嗅闻着妈妈的胯
部,隔壁却传来凄惨的哀吼声:" 爹——,爹——,爹——,"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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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完整版本: 【童年】【全】(静静的辽河)作者:zhxma